季萧寒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不去想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了。
他盖着被子,不再挪动,渐渐的,睡意来袭,沉入梦境。
等他呼吸平稳,明显睡着之后。
原本闭着眼的严陌在床上轻轻侧过身,面朝斜下铺,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突然,他眼神微动,看向对面。
睡在季萧寒上铺的、严陌正对面的齐铭,这时也轻轻地翻了个身。
但严陌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床架因为齐铭的动作发出的轻微咯吱的声音。
齐铭翻过身去之后,背朝着严陌,身体缩在被子底下一动不动。
严陌看完正要收回视线,下铺也传来极细微的布料摩挲声。
卓阳将被子悄悄抓起来蒙到脸上。
一时间,宿舍里非常安静。
严陌远远看着季萧寒的睡颜,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被子,将它拉的更高,盖住嘴角的弯弧,过了不知道多久,他闭上了眼。
接着,陷入了回忆。
.
九月二日。
上午快十点左右,太阳在东边半空中挂着。
严陌正带着三个死党避开教导主任,往学校后面跑。
一中一共有几千名师生,又地处偏僻,全校只有一个大食堂,除了饭点都没吃的。
所以学校后面有一块区域是专门卖吃喝的玩的,跟食堂不一样,也跟学校外面的不一样。
里面构造复杂,什么小吃点零食店文具店……都是一些带着关系的人在这边开店。
生意也好,平时一到下课,这里就很热闹。
人多,店多,也很好藏人。
严陌作为校霸,逃课什么的以前都是他的家常便饭,重新复学之后虽然收敛了很多,但依然不把校规放在心上。
所以高三开学的第二天,他就和往常一样,带着三个小弟逃过了做早操的时间,趁着这半个小时,窝在零食店铺后面的库房里打游戏。
一局游戏刚结束,严陌便放下手机,随手抽了货架上的一包薯片拆开来吃。
店老板跟他很熟,坐在库房门口,玩着手机,看着店里,听见塑料袋嘶嘶啦啦的声音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放心得很,反正这四个每次走前都会把钱如数付过来。
就这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早操结束了,一大群学生从操场奔过来买东西。
严陌嚼着薯片,四个人准备再开一局。
外面店里进来了几个女学生,几个人边挑选着零食,边闲聊。
“这个燕麦的牛奶好喝,我还要一瓶大果粒。”一个女生在饮料柜前找目标。
“哎,这个桑椹味的牛奶感觉不错。”同伴从最上面一排拿出一盒奶,随口八卦了一句,“哦对,你今天看贴吧没有,开学典礼要上台做演讲的人换了,看名字是高三实验班的,不是他们说的校草。”
“这个面包你要吗?”一个女生手抓着面包问,同时解答:“哦,你说这个事啊,原本是应该校草上的,但是听说他休学了。”
“要,给我一个奶黄的。”同伴接了面包疑惑道,“休学了?为什么呀?不是说他成绩特别好吗?”
“不知道哎,就是听人说他昨天开学没来报道。”
“这个你们俩都不知道啊?”另一个女生突然加入进来。
“你知道?”
“快说说!”
“我认识一个高三的,他在他们老师办公室偷听的,说是学神家里出了大事,学神还住院了,所以才休学的。”
“啊?这么严重啊?什么大事啊?”
“好像是车祸吧,反正具体的细节没说。”
严陌原本坐在椅子上正用手点手机屏幕,这下也不点了,直接把手机摁灭,装进了口袋里,不玩了。
王岳抬头疑惑道:“老大?不玩了?”
严陌却没理他,薯片也不吃了,直接起身出去了。
门外几个女生正聊着呢,被突然冒出来的他吓一跳,几个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收回来又差点被后面跟上来的三个人撞到,连忙手忙脚乱地拿着手里的食物去找老板付钱。
严陌一路脸色阴沉沉的,不知道谁又怎么惹到了他一样。
王岳跟另外两个追出来之后,跟在后面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茫然。
王岳小声询问:“这好好的突然怎么了?”
李枫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邓简走上前,小声地问:“老大,你怎么了?”
严陌突然停下了脚步,顿住了,微微皱着眉头,陷入思考。
他像是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一样,他转头看着邓简。
邓简一脸等待地看着他。
严陌那双平时给人感觉总是目空一切的眼睛,此刻染上了些许迷茫,过了一会,他抓了一把头发,说:“没什么。”
说完就跟没事人一样,回了班级。
严陌一天的表情就莫名很吓人。
教室后排一片安静,生怕不小心惹着他。
班主任潘林一天没人影,下午潘林的课是让别的老师代上的。
当天晚自习,没有班主任看,严陌又逃课了。
自从季萧寒不当班长之后,这个班里也没人能管住他,更何况他没有逃白天的课已经算给面子了。
不过,这次严陌是自己一个人逃课的,没有让三个死党陪着。
严陌独自跑到了学校后面,找了个熟悉的偏僻的地方呆着,什么事也没做,就是坐在那发呆,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周一片安静。
不过这安静没持续太久。
有两个老师在后面闲聊散步,走到了后面的亭子,便在那坐下来。
......
“你今天跟潘林一起去市西医院看学生了吗?”
“去了啊。正因为去了,所以我这会才拉你出来聊聊天啊。我心里头难受了一下午了。”
“到底什么情况啊,我听说情况很不好?”
“是不好,一家子就剩了两个孩子和一个老人。”
“啊?孩子父母......都没了?”
“嗯。”
“......”
“而且,那俩孩子的情况也不算好,一个右手截肢,一个双腿截肢......”
“啊?......这么严重?!”
“......是啊......”这老师忍了忍,没忍住,声音又抖了一下:“哎!你不知道,我今天去医院,实在没忍住哭了。那兄妹俩,一个躺在床上还没醒,一个醒了看着就跟失了魂一样,真的,看的人特别难受!你去了你也受不了......我跟他说话,他也没什么反应,就光看着墙......那种感觉,我真说不上来,反正很难受。”
“...............”另一个老师彻底无声了,好半天才堪堪说出一句:“这是心如死灰......”
严陌在听到“潘林”两个字的时候,就站起了身。
等听到后面的话之后,他就走了出去。
昏暗的路灯下,他走过亭子时把两个老师吓了一跳。
顿时忍了忍难受,在后面追问严陌,哪个班的学生这个点逃课跑出来。
严陌没搭理一路往外跑。
严陌彻底逃课了,他直接翻了学校的围墙,跑出去,打车去了市西医院。
季萧寒的病房在三楼,很好打听,但严陌到了病房门口,却没进去。
季萧寒没睡,病房里开着灯,白色的灯光看起来非常惨淡。
他坐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整个人失魂落魄。
右边胳膊被包扎着,左手搭在被子上,一动不动。
严陌站在病房门口,没有推开门进去,他透过门上那一小片透明玻璃看着季萧寒,也一动不动。
严陌看了半天,最后狠狠地捏了捏手指,准备离开。
突然有人问:“你是来看小寒的吗?”
季萧寒家里只有一个爷爷,年纪大了不能来医院,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暂时没人敢说,怕刺激的老人一起走了。
所以家里那边现在是瞒着在,爷爷由邻居在照顾。
而医院这边,是他的舅妈来抽时间来看顾一下。
季萧寒的舅妈问了这么一句。
严陌木着脸点点头:“嗯。”
舅妈说:“怎么不进去?”
严陌摇摇头,说:“我还是不进去了。”
季萧寒舅妈叹了一口气,可能她的心情一直压抑着,此刻像是倾诉一般,对严陌说:“他截肢手术刚刚过去一周,妹妹还躺着没醒,父母都没了,现在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你是他同学的话,进去陪他说说话吧,同龄人总好一点。我怕他心里憋坏了!”
严陌面色犹豫,好半响之后顶着季萧寒舅妈殷切的眼神点点头,答应了。
病房的一切都好像带着冷意,光打在季萧寒脸上是惨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