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怀风抬头看她一眼,怆然一笑。微风掀起他满是血污的衣角,怵目惊心,但其容颜却清绝冲穆,凄然笑意如同从遥远的?记忆中归来,瞬间抵至上官那颜心口,她心中如同撕裂一般。
“阿颜,知道他是谁么?”望陌踏上曲廊,一步步靠近。
上官那颜神?识一清,转头疑惑道:“你不是说他是俞怀风么?”
“俞怀风……”望陌站在曲廊的?一端,鄙夷地笑道:“是啊,俞怀风,正是阿颜失忆前的?授曲恩师,你忘了自己从前的?样子,也忘了他的?样子,孤便告诉你,他不是旁人,正是你——师父!”
一道九天玄雷击到上官那颜头顶,她茫然站立在曲廊间,仿佛大地都在晃动,所有的?人都那么遥远。他是她师父?授曲恩师?她以为自己无师自通的?琴曲,其实是他所传授?
“阿颜,你师父方才对你做了什么?”望陌残忍地逼问,“那是师徒之间应该有的?样子么?”
又一道雷殛劈到上官那颜头顶,天也翻覆,地也旋转,她脑中再无法思索。
“你觉得耻辱么?”望陌冷笑,“阿颜,问问你师父,他是不是爱你?”
“别说了!”上官那颜抱头蹲到地上,哭喊出声,摇头不止,“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知道你为什么会饮下忘川么?因为你无法面对这?禁断之情,接受他的?爱!”望陌将一卷纸书扔到她脚下,“你自己看吧,这?是两年前他亲笔写下,你们各饮忘川的?因由!”
一直不发一言的?俞怀风见到那卷墨迹,眸中闪过悲恸,扶着栏杆却无法站起。上官那颜捡起了那张字卷,脸色苍白,抖抖索索展开,一行行看过。
“那颜,不要看!”俞怀风喉中涌出腥甜液体,近乎恳求。
白纸黑字——为除情孽,各饮忘川,前尘尽忘,三载为期。
她泪如雨下,将纸撕毁,抛了满天,笑看众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颜!”望陌悲伤地唤她。
“那颜!”俞怀风心如刀割。
“住口!”上官那颜一声怒喝,俯身咳出数口血水。望陌欲上前,她一声断喝:“站住!”无人敢上前,她膝盖一软,半跪于地,手撑地面,止不住呕血。颈中冰冷的佩物撞击下颌,她低低一笑,一把扯下,红绳在脖间勒出一圈血痕。
她扬手将掌中檀珠狠狠砸到地上,“原来你们都是可以随便夺取别人记忆的?!玩弄我的?人生,作为你们的游戏,你们让我喝什么我就得喝什么,你们让我记住什么我就得记住什么,你们让我忘记什么我就得忘记什么,是么,殿下?是么,师父?”
望陌只觉揪心的?疼痛,什么时候,这?场赌局把自己给彻底赌进去了,赔了他赔不起的东西。
俞怀风瞧着地上碎裂的?檀珠混着她呕出的血迹,抬袖捂到自己嘴边,瞬间便有红色的物事染透了衣袖,直滴衣襟。
“那颜!”他撑着栏杆勉强站起,走了几步,只得一手扶住红漆廊柱,气息初定?便道,“当初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上官那颜转头看他,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数千弓箭手方才都奈何?你不得,你是怎样迫不得已啊?”
她的一言一语如玄冰利刺扎入心中,俞怀风浑身无力,身体全部重量倚向红柱,他无法不解释,“当时你若在我身边,我绝不会……”
“我为什么不在你身边?”上官那颜唇边的冷意在蔓延,心里从未有过的?怨愤在破茧而出,都是这些人在操纵她的?人生,她只是一具傀儡一具木偶,记忆失去,无人告知她真相,惶然在宫中度过两载,不知从何?而来。没有记忆没有过往的?人多么可怕,仿佛一个刹那就可以消失,即便消失,也是无牵无挂如一粒微尘。“你是真的?顾忌我,还是顾忌其它?”
终究,她是要追问的,无论是否持有记忆,这?个问题总是躲不过去的。“顾忌你,也顾忌其它!”他回答。
幸好,她没有高估自己的?价值,听到这样的回答,也没有太过失望。谁不希望自己的?存在有一定?的?厚重,在旁人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在宫中待得久了,明白了很多残酷的现实。望陌为了江山,娶回鹘女王也不是不可能;子夜为了地位,诓骗她也是毫不犹豫;这?个是她师父的人,也是为了什么,不惜放弃她的记忆。能与望陌抗衡的,必然是为了江山社稷之类的吧?这?些自然是比她来得重要。
“原来也是有其它顾虑的?啊,难怪师父您会迫不得已呢!”上官那颜笑了许久,清凉的?液体自胃里涌出,带着嘴里的?血丝,吐了出来。
俞怀风眼眸一黯,神?色凄楚,离了廊柱的支撑,强自迈动步伐,到她身边,见她将解药吐了出来,心中难受异常,已不想再辩驳什么,“你怎么说都行,是我害你这?般,你怨也好恨也罢,都是我罪有应得。”
“什么罪?”上官那颜低笑一声,“逆伦之罪么?”
俞怀风身体?一颤,眸光从她面上落下,缓缓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