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甚为熙攘,高丽、百济、新罗、扶桑乃至波斯、大食,各国商人来往不绝。不同肤色不同样貌的异族人出售商品,购进货物,煞是繁华。
热闹的市集,很快冲淡了上官那颜心中因听相士一言后莫名滋生的似有若无的伤情。流连在店铺之间,她目不暇接,许久不曾来西市了,一切依旧那么新鲜。
西市的玫瑰糕、烤鱼串味道竟愈发美了,想是睽违太久了吧。上官那颜两手抓满小吃,嘴里根本得不了空,见到草把子上扎满颜色/诱人的糖葫芦,神色便是一振,同时将手中肉串热切地指过去,嘴里含糊地吐出几个音符。
俞怀风向小贩付了钱,摘下了两串糖葫芦,犹豫地看着她满手的油腻。上官那颜狠狠咽下嘴里的烤肉,喘了口气,对他道:“师父先帮我拿着。”说完又立即咬了一口烤鱼,蹭了一脸的油污。
“这样吃东西,成个什么样子?”他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替她擦了脸。她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吃得欢,抬着头让他擦了脸后,又低头狠咬一口,又蹭上了烤鱼屑。
连着给她擦了几次后,俞怀风便放弃了。
车水马龙的西市上,他一手举了糖葫芦,一手拉了上官那颜避开行人商贩赶路,引来无数道或惊艳或叹息的目光。上官那颜一面啃着烤鱼,一面望一眼师父,忽然被噎了一下,忙着咳嗽。
以为她是因走路太急噎着了,俞怀风放缓了脚步,把她拉到一边,“慢着吃!”
上官那颜咳嗽了一阵后,便想捧腹大笑了,又不太敢,憋得很是难受。
“可是吃撑着了?”他俯身看她,神色关切。
上官那颜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使劲摇头。
见她无事,俞怀风便拉着她继续赶路。
“师父,糖葫芦给我吃!”她快速吃完烤鱼,不想集市上再有投向他的好奇目光。师父即便着了浅色旧衣,骨子里不与世俗相融的气息还是十分明显,大街上,这样相貌清冷的风华之人手持糖葫芦实在容易引来旁人怪异的眼神。
他将两串冰糖欲滴的糖葫芦交到她手中,颇为忧虑地看着她,“你吃得也太多了。”
她便是撑死,也不能害他引人笑话。“多乎哉?不多也!”她拍了拍自己肚子,表示还能吃。
他看了眼她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不觉一笑,“吃完这个就不要再吃了。”
上官那颜一面打了个饱嗝,一面目光又被不远处的喷香栗子吸引了。
不待她说话,俞怀风便解下了她腰间的小荷包,收走。
“啊,师父,这是我的零花钱!”她护之不及,急着要抢夺。
俞怀风不理会,径直往前走。上官那颜跟在他后面,忽左忽右,不知从哪里下手夺回较好,急得不知所以。
一直跟到琴铺,她也没寻到机会下手。
一间门面颇为阔大讲究的店铺出现在眼前,俞怀风迈步入店,上官那颜紧随其后,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他的手。
店铺老板迎出来,一见来人,立即殷勤起来,“俞先生来了!”
“贺老板可有新琴购入?”俞怀风一眼扫过铺子里四壁悬挂的诸琴。
“有!有!在里间!”琴铺老板将他请入,邀座奉茶。
屋子里墙壁上、地上、架子上均是七弦之琴,各种材质,各种工艺,各种漆色,令人眼花缭乱。
俞怀风驻足其间,目光一一看过。上官那颜还在琢磨他手里的荷包,见他定了身形,正是大好时机,一手便探了过去。手指刚捏上荷包带子,就被他反扣了手腕,拉到跟前。
“你来挑挑,若能挑到佳品,就还你荷包。”他将她拖到众琴之中。
“啊!”上官那颜颇感为难,“我、我怎么挑?”
“琴师怎可不辨琴之优劣?”俞怀风退开一步,悠然坐回椅中,品茶。
琴铺老板正要出言提示一二,被俞怀风抬手制止。
“俞先生教弟子真是有心!”老板亦陪坐一旁。
上官那颜委屈道:“平日师父又没教怎么识琴!”
“我让你看的那些书,莫非都白看了?”他喝下一口茶,看着她,“还是你把时间都用在看话本上了?”
又拿话本来责她!上官那颜扭头不看他,一堆的琴摆在面前,让人头晕眼花,每柄琴看上去其实都大同小异,如何挑选呢?
这活从没尝试过,也从没想过需要乐师自己去挑选。她苦恼地皱眉,竟突然甩给她这么个难题。转头偷看他一眼,见他神色,便知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她在心里叹一声,开始思索所阅的琴艺书论。
她一面思索一面在附近几处琴弦上拨弄,辨别音色。随后又穿梭在众琴之间,试了一阵,觉得都还不错,这里摆放的七弦琴绝对都是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