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慕砂嘴上谦卑,神色却表示,正是此意。
寒筠面色却无比和缓,“稍等片刻,慕砂公主再定论我大宸乐师。”
“为何?”慕砂不解。
寒筠笑而不语。
这时,麟德殿外宫人高声道:“仙韶院大司乐到——”
麟德三殿顿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无数人引颈观望。
绵长而宽阔的殿前石阶上,行在前方的是白袍乐师俞怀风与盛装的上官那颜,行在后方的是抱琴的白夜与持箫的绿萝。四人不疾不徐行来,霎时聚集了数千人的视线。
白袍乐师广袖飘摇,袖口金丝刺绣晃起一片日光,腰间玉带如雪,面容清淩,风姿无俦。盛装少女发髻微挽,头饰玉簪,腰束锦带,广袖垂至腰际,身姿婀娜,容颜清雅。
二人同步拾级而上,节奏一致,步伐一致,举止无不端妍,容颜无不如仙,堪称无双!
无论是石级上侍立的宫人,还是三殿上与宴的官宦,均不由自主随二人移动目光,尽情观赏这风华绝代的一幕。
“师父……”上官那颜毕竟未经过大场面,也从未被这么多人围观过,难免紧张起来,额头沁出汗珠,暗暗看向旁边的俞怀风。
“别怕!不必畏惧他们!”俞怀风依旧淡然,一面安慰她,一面从容迈步。
“他们是在看师父么?”上官那颜忐忑难安,希望不要有太多的人关注她。
俞怀风浅笑,“不要管他们,就当他们是芦苇好了。”
二人所过之处,有宫女瞧见白袍乐师的笑容,当即气血冲顶,晕倒于地。
上官那颜听了他的话,觉得好笑,人怎么是芦苇呢?
又有几个宫人倒下。
终于走完长长的石阶,上官那颜累得腿都酸了。
二人迈步上殿,依旧引来一片惊慕的目光。
“臣俞怀风携弟子上官那颜觐见陛下、皇后娘娘!参加诸位殿下,并贺太子殿下春秋永年!”俞怀风只躬身行礼。上官那颜则跪拜于地,缓缓叩首。
“爱卿免礼!给大司乐和上官小姐赐座!”寒筠扬手。
宫女将二人引入席中,正对着另一侧的回鹘王室。
“哥哥,你这样看着人家,岂不要让人笑话了!”慕砂推了一把身旁的兄长。
毗伽猛地醒过来,将目光从对面盛装少女身上收回,不由喃喃:“大宸处处皆国色!”
“是哥哥你好色!”慕砂不留情面道。
毗伽咳嗽一声,反击道:“妹妹方才看那白袍男子目不转睛,哥哥可没有说你什么。”
“有么?”慕砂哼了一声,继续喝酒,不再跟兄长斗嘴。
上官那颜席位就在俞怀风身侧,殿内虽四处都是陌生面孔,也不再如何惊慌了,虽然依旧有不少灼灼的目光飘过来。众多目光中,有一道无比熟悉的感觉。她循着那感觉望过去,大殿西北角上,那目光的主人一身紫袍,正二品的朝廷大员。
“砰”的一声,她手里的琉璃杯坠落于地。俞怀风转头看她,见她神色紧张,望着西北角上。俞怀风随她目光看过去,便了解了缘由。
“宴会后再去向你爹爹认错吧。”俞怀风一旁道。
上官那颜已经在目光中向西北角认错了,奈何上官廑不再看她,独自饮酒,形容不悦。爹爹的脾气,哪里是认错就能原谅她的!的确是她过分了,一语未留,就抛下了爹爹。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爹爹忙于公务少有闲暇顾及她,她也不会赌气搬出上官府,更不会假造身份参加仙韶院的考试。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府中太过冷清,她才要跑出去。
想着想着,又满腹愁绪。宫女不断送上西域美酒,她一杯又一杯地尝过去,的确是好酒,又香又甜。
俞怀风忽地按住了她的手。
“师父,这酒是甜的!”她还要继续倒酒,脸上却已有几分酒晕。
“甜的也不可多饮!今日万不可醉酒!”俞怀风夺走她手里的酒壶,递到宫女手中托盘上,对宫女道:“全部拿走,不必再送酒过来。”
“是!”宫女悉数清理了上官那颜案席上的酒酿,要转身走时,俞怀风又将她叫住。
“送一杯清茶过来,加些解酒丸。”
上官那颜闷闷不乐,“我又没醉!”
宫女们在满殿筵席中穿梭忙碌,慕砂拉住其中一个女官,低声笑问:“对面那白袍男子是朝廷官员么?为何不着官袍?”
女官应道:“殿下,那是仙韶院大司乐,圣赐一品宫廷乐师,但不属满朝文武编制。”
“一品宫廷乐师?”慕砂眼中一亮,看向对面,那样的清颜淑骨,不似尘世中人,若入官宦,怕是会玷污了那一抹风华。“他身边的美貌姑娘又是谁?为何二人如此亲昵?”
“回殿下,她是大司乐的弟子,也是中书令上官大人的千金。”
“哦!”慕砂撑着下巴,凝望着对面二人。
回鹘王室一位近侍拉着毗伽,目光暗示慕砂的位置,“毗伽殿下,您瞧公主,似乎对那个什么大司乐很感兴趣呢!”
毗伽笑着摇头,“不可胡说!慕砂还是在大宸皇室中挑选皇子比较符合父汗的意思。”
十部乐歌舞喧嚣,麟德殿国宴融融。满堂官员却知,十部乐不过是序曲,真正的盛宴还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