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那颜便傻了。他竟然会笑?他也会笑?他是第一次笑么?
他一笑,满屋子便都是溢彩流光,其风姿之盛,是地牢里的塞北观音远远不及的。那塞北观音是女子般的妖媚倾国,而他却是似仙似道的男儿风骨,二者截然两判。
上官那颜看得痴傻,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俞怀风回答她道:“私闯禁地,每人面壁两个时辰。”
“啊?”上官那颜无比惊诧,以为自己听错了,再转念一想,他也许说一套做一套呢!望陌说过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上官那颜又抬起眼睛瞧他,然而此刻,谁要是能令她不信服面前这人,谁就是神仙!
于是,她不相信也相信了他的话。
“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么?”他问道。
“嗯。”她应了一声后才发觉自己这个回答无比地傻。
她脸红到耳根,于是迅速用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实。俞怀风见她前后判若两人,又觉诧异又觉有趣,最后只在唇边露了个隐隐的笑靥。
“病好后,来紫竹居,我给你补课。”他离开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她终于睡了个安稳觉,这碗药看来不是□□了。
此后,她竟渐渐好转,不再陷入昏迷,也不再咳血,五天后便可下榻外出行走。一众同窗纷纷赶来看望,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祝贺言语倒是收了一堆。望陌还是不时促狭捣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心跳总是狠狠扑腾。沈宜修却渐渐疏远她,只当与她不识。
她向盛熹打听,俞怀风何时会有闲暇。盛熹道:“先生明日晨间无事。”
翌日,她便将自己打扮成个学童,掐指算了算时辰,挨过上次误闯过去见他未梳妆的时辰,这才出了自己寝殿,朝紫竹居走去。
还没进入那片紫竹林,就有人冒出来拦了她的路。
“哟,这么早!”
她抬头一看,竟是公主善舞。她心里咯噔一下,正头疼怎会遇见她。
“嗯,公主殿下早!”
“你这是要去紫竹居?”善舞笑问道。
“嗯。”上官那颜硬着头皮应付。
“去吧。”善舞在阳光下笑得格外灿烂。
咦?放她过去了?上官那颜压着所有讶异,正要跟她道别,却听她补充道:“大司乐这会已起身,你过去吧。”
说完,她便从上官那颜身旁优哉游哉地走过去。留下上官那颜对这二人满腹的猜测。
她走一步顿两顿地终于到了紫竹居。茂林修竹的深处很是清静,童仆也不见几人。她不敢再随意乱闯,便在院子里晃悠了半晌,终寻到一个来院子晒书的小童,表明了来意后,那小童道:“先生在书房,你随我来吧!”
穿堂过院后,竹影疏斜中,一座简朴的小殿独自矗立。小童带她入内,北堂上,俞怀风正在案前看书。
“大司乐,我……弟子……病好了……”上官那颜站在殿内,吞吞吐吐道。
俞怀风放下书,看她一眼,指了指一旁的桌椅示意她坐。
他起身到书架旁逡巡,忽而转身问她道:“《乐记》读过没有?”
上官那颜点点头。
他又问:“《艺文志》看过么?”
上官那颜又点头。
他再问:“《琴斌》呢?”
上官那颜再点头。
“《诸琴杂事》呢?”
点头。
“《琴史》、《琴议》、《琴赋》、《清调论》、《乐议》、《琴历头簿》都看过么?”
“都看过。”她心里开始没底,从前在家,她最恨的便是儒家经典,因此逮着艺文类的书便视如珍宝,几乎本本都韦编三绝。可是,既然她都看过,那么大司乐将教她什么呢?会不会因无书可教而为她这个学生头疼呢?
俞怀风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嵇康的《琴斌》背一篇来听听。”
居然不信任她!
“余少好音声,长而习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倦……”她不紧不慢,口齿清晰地开始背诵。
背完后,俞怀风点了点头,“一字不漏,很好。但是否真正理解呢?”
“嵇舒夜越名教而任自然,其魏晋风骨,弟子十分仰慕,但恐怕难以企及他的境界。”上官那颜谦恭回答。
俞怀风望着她,不易察觉地牵了牵嘴角,“何时开始学习音律的?之前可有老师教导?”
上官那颜想了想,“正式学习是十二岁的时候,家中设帐延请过一个乐师。”
“仅四年时间便到今日的地步,已经难得了。”他竟夸了一句。
上官那颜心中一喜,忍不住便道:“虽是十二岁开始正式学曲,但据说我小时候跟着娘亲受过熏陶。”
俞怀风微微一笑,“可是长安流传的那句,右相千金四岁半,隔墙琴弦宫商辨?上官小姐?”
“噗通”一声,上官那颜从椅子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