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月下走来,推门而入,点燃了烛火。
室内亮起来,上官那颜一面咳嗽一面看着他莫测高深的样子,半晌道:“四殿下,夜里不休息,有何贵干?”
望陌看她脸色潮红的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将手里的竹篮抬了抬,“给你送点宵夜,不行?”
他将竹篮放到案桌上,挽起袖子,从里端出一碗八宝粥。上官那颜将他打量数遍,面无表情道:“四殿下是可怜我还是也来试探我?”
望陌恍若不闻,将一碗热腾腾的八宝粥端到床边,送到她手上。上官那颜手上无力,端着碗晃晃悠悠,望陌只得接过,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她虽张嘴吃了下去,但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依然冷冷看着他。
望陌一边喂她一边道:“想杀我灭口么?”
上官那颜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大宸的四皇子会三更半夜来给我送粥?”
望陌看了她一眼,道:“本王三更半夜给你送的粥你都敢喝?”
她闭了闭眼,往后仰躺在靠枕上,幽幽叹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敢!”
望陌起身,将碗放下,回头看她,“你选择大司乐为对手,胆子真是不小。”
她不想接话,闭上了眼睛。
“你觉得自己会有胜算么?”望陌又折身过来,俯身盯着她看。
上官那颜猛地睁开眼,眼里光芒突然逼他而去,“你和沈宜修合伙骗我去地牢的吧?”
望陌不置可否地一摊手,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望着她嘿嘿笑道:“我和你一样,都是第一次下去。”
她从他的笑中找不出一丝真相,只觉得疲惫。
“不过,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望陌又淡淡笑道:“我趁人不备又去过一次那里,机关再也找不到了。”
上官那颜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吃惊,这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她揪着被角,强撑着不倒下,有些幸灾乐祸地问:“私闯地牢,大司乐会怎么惩罚你们呢?”
“难道私闯地牢的不是三人团伙?”望陌含笑瞟过来。
“我知道一些事情,也许我还有些价值呢。”上官那颜自嘲道,语气略显凄楚,迅即又恢复无所谓的状态,冷眼睥向他,“你们嘛,可就难说了。”
“别忘了我是皇子!”望陌站起身,有些傲然地道。
上官那颜抬起目光看他眉目间的些微傲岸之色,心中一睹,又俯身掩袖咳嗽起来。望陌看过来,待目光触及她白袖上的点点殷红,脸色一时变了。他疾步走过去,拿起她的袖子,看清果然是她咳的血迹。
他半晌无语。上官那颜扯回袖子,无所谓道:“卷入你们皇宫的明争暗斗,早晚还不是一死。”
“你这是什么病?”望陌愕然地看着她。他无法将这个神态恹恹的少女与当日芙蓉园一曲惊众的青衫少年联系起来。
“没病。”
“没病?”
“御医说没病。”
望陌陷入沉思,侧面背着烛火,他脸色似乎也阴晴不定起来。
“大司乐知道么?”他忽然问。
上官那颜一时黯然,“绿萝是他派来的。”
“你怀疑大司乐?”望陌试探道。
“他要的消息要到后,我还有何价值。”她闭上眼睛,不想再说。
“你若是当他只是个这么简单的人,只怕将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望陌嘲讽道。
“生死由命。”她有气无力道。
望陌离开她的床榻,开始收拾碗筷,心道此人才不是认命的人,然而至今还不知她究竟会站向哪一边,究竟是否是个坚强的姑娘呢?他又偷偷瞟她一眼,见她也在暗自打量他,两人目光撞到一起,又十分自然地分开。
“明天就正式开课了,你安心养病吧,以后我给你做夫子,帮你补上。”望陌提着竹篮,跟她道了别,离开了她的寝殿。
上官那颜重重倒在床上,呼吸困难,又渐渐陷入昏睡中。
她再度从昏沉中醒来,只能感到自己依靠在一人怀里,分外温暖。那人喂她喝药,她闻到药味,将头扭向一边。药碗又挪到她嘴边,她抬起软绵绵的手去推,略有怒意,“我没病!早晚一死,喝药何用!”本是满腔的怨愤,然而说出来却是掷地也不会回响一个音符。
“胡说什么!”
上官那颜听见这个声音,惊诧地转头去看,对上一双幽深的漆黑眸子,她怔住。
“快些喝下去。”俞怀风低声道。
上官那颜竭力将自己从他怀里脱离,颤巍巍去接他手里的药碗。他怎能将一碗汤药交到她手中,只不放手,一点点喂给她喝。
谁知这是解药还是□□?不放心绿萝那丫头,现在他亲自上阵了么?
一碗药喝尽后,俞怀风取出一方丝帕给她拭了嘴角,末了,要将她扶着睡下。上官那颜觉得自己大概再醒不过来了,坚决不睡,手指扣着床沿,怎么也不躺下。
俞怀风奇怪地看着她。她抬起冷然的眸子盯了他一眼,俞怀风心道她是记恨上次他逼问她的事,才这么不配合。
“你要把我们怎样?”她尖锐地问。
“什么怎样?”
“被我们发现地牢秘密后,你要怎么解决我们?”她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丝毫也不畏惧,也许是豁出去后的坦然。
看着她,渐渐,俞怀风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