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远顿了顿,才笑了笑,唇角轻轻勾起,笑起来的弧度很浅:“不会。”
她垂眼对上闻遥,眸光在她薄红的嘴唇上打了个转儿,眼眸明静,在灯下熠熠生辉。
段思远说,她不会被人欺负的。
闻遥双手环胸,挑眉:“这么笃定?”
“嗯。”
段思远说这话时模样清冷从容。
闻遥当时信了一大半,后来才知道这话跟骗鬼似的。
段思远小时候经常被欺负。
她幼年时伤了膝盖,坐在轮椅上时,被同院的孩子欺负,那些人推她…害她撞树、从轮椅上摔下来,后来长大了一些,腿也好了,被别的人…欺负。
那些灰暗的记忆在脑海褪色变淡,段思远想了想,忽而只剩那年她在树下看到的女生。
只有那个画面有色彩,昏黄一片的路灯下,有枯叶掉落,落地清脆,树上的女孩子穿着小碎花裙,散着发,留着小朋友常见的齐刘海,乖乖巧巧、唇红齿白。
那年段思远还残着,只能自己转着轮椅的轮子,走近那棵树,问树上挂着腿、晃啊晃的小女孩:“怎么那么晚了还在树上,你是被人欺负了吗?”
被撤掉的梯/子就倒在树下,段思远之前看着那些小孩哄得嬉闹着弄倒了梯/子,笑嘻嘻朝树上的女孩扮鬼脸,心知肚明这小女孩被欺负,她垂着眼,等着树上的小女孩哭。
可是树上的小女孩说:“没有,没人可以欺负我,哼!”
她说话稚气,听上去就不是什么乖巧安静、任人揉搓的软包子,只是长相水灵,俏生生的眉眼向下看,看到了轮椅上沉默安静的女生。
轮椅上的女生仰面,路灯下皮肤生辉,说:“那你不下来吗?”
“不下来,”树上的小姑娘倔强,“到时候…要他们求着我下来!”
段思远失笑,觉得果然是小姑娘。
可是…后来这姑娘果然是…被哄着下来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家小祖宗,小祖宗就坐在树杈上,坐的稳稳当当,一手扶着树枝,委委屈屈:“我不下去。奶奶…那些坏孩子把我丢在树上,我要她们求我下去!”
闻遥奶奶无奈地弯了眼,极深的皱纹、慈眉善目,她宠这个孙女不是一天两天了。
闻遥奶奶是这镇上有点名堂的人物,甚至于那些孩子的姓名都是闻遥奶奶过的眼。
几个小孩被家长骂哭了,在树下哭唧唧,闻遥仗势欺人完很快乐,一点也不觉得告状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闻遥奶奶抱起小闻遥,小闻遥攀着奶奶的脖子,坐在她胳膊上,被人簇拥着回家了。
闻家是个家族,家里有族谱的那种家族。
本家就闻白帆一个男丁,闻白帆又只有闻遥一个女儿,闻遥从小被惯的颐指气使、坏脾气小性子一大堆,长大了才稍微收敛一点。
然后偷偷看着闻遥欢喜笑着离开的段思远才从角落里出来。
那姑娘是个死倔的,很多人路过树下她连吭都不吭一声。
段思远仰头看看月亮,想这姑娘如果真的坐到月上中天,再怎么嚣张也要红了眼睛才对。
上课铃忽然响了,段思远神思从树下被拽了回来,低眼看着手上乌黑顺亮的发丝,闻遥头发也差不多了,段思远松开手,把湿漉漉的毛巾摊开在椅背上晾着,跟闻遥说了离开。
闻遥点点头,依旧是笑靥:“拜拜啦段思远~”
段思远低头笑了笑,收好试卷就走了。
只剩闻遥坐在位置上,看着走远的人,和眼前装着花露水的粉色瓶子还有点纳闷。
窗口吹进来的风带着风油精的味道。
闻遥想,这是哪里来的…贴心小宝贝?
段思远是她相处过…话最少的人,却最体贴的人。
“喂,严佳佳,”闻遥问前桌,“你所认识的段思远…是什么样的人?”
严佳佳椅子往后靠,听清问题后很无奈,“是个…”严佳佳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个成绩很好的人。”
这点大家有目共睹。
闻遥想,还要你说?
闻遥:“……”
又等了等。
严佳佳一副闭了麦,话已经说完的样子。
闻遥等不到后续:“就这样,没了?”
严佳佳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拜托祖宗,我和她也只是萍水相逢、见面一点头的交情好吗?”
她和段思远现在的关系还不如才认识没多久的闻遥和段思远的关系呢。
“不过倒是听说,她家境不太好。”严佳佳很努力的回忆,“爸妈都死了,好像还欠着债。”
闻遥一脸懵:“嗯?”
“你没见过吗,她和我们一个初中的,那时候放学经常有人在校门口拦她,好像连着堵了一个礼拜。”
那件事情闹得不小,段思远倒从头到尾没有一点躲避,最后校长都出动了才解决好这件事。
严佳佳那时候见到过红油漆画的大字和泼妇骂街…大概就是说欠了人命,用钱抵债这种。
她连路过都觉得难堪,更别说段思远置身其中。
闻遥听得云里雾里,满眼茫然。
靠,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甚至于…段思远和她初中也是一个学校的?
“我们和她还是校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