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很多年后,他依然能想起那一地的月光,细碎的光点凌乱在灰蒙蒙的水泥地板上,暗夜中泛起巨大的苍凉。夏季潮湿粘腻的风透过破裂的窗钻进来,掠过他单薄瘦削的身体撞碎在斑驳的墙上,再从不同的方向跑回窗外,没有停留。
没有人为他停留,一直都是这样。
所以他一直讨厌月光,讨厌那铺展在地上破碎成殇的苍白光点,密密麻麻,如同曾经占满全身全心、然后深深埋葬的疼痛。
痛到麻木,痛到,不会再痛。
可是有些东西,怎么,都不会改变。很久以后,他已经习惯了在最深的夜晚,静静地靠在书桌后的扶手椅里,杯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就这样,与周围的事物一起沉寂。
壁炉里燃烧着不灭的火,整个房间干燥舒爽,他可以一整晚一整晚坐在书房,旁边的卧室只是摆设。
窗帘总是拉得很严实,没有一丝光亮可以透出去,没有一丝光亮可以投进来。
没有人会去质疑他。他是他们的王。他们只知道他最讨厌月光,那种冰冷破碎的光芒,永远不会出现在他所在的地方。
后来,他开始杀戮,开始倾听别人惨烈绝望的呼喊。鲜血渐渐浸染他的双眼,在那里沉淀出凝固的暗红。在那一片血色里,没有任何白色的斑驳。
后来的后来,他不得不潜藏到深深的密林里,以游魂的状态。深夜的月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投射到地上碎成千片,夏季潮湿粘腻的风夹杂着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穿过他的身边奔向远方,依然,没有任何迟疑和停留。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想起孤儿院那间黑暗破败的禁闭室,想起那些死在冰凉水泥地上的光芒,想起抱紧膝盖蜷缩在墙角迟迟不敢睡去的柔弱生命。
那些拼命想要忘记、却总也纠缠不清的、名为记忆的东西。
无聊而让人厌烦,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因此他越发讨厌这些斑驳在地上的苍白,于是附身到低贱的动物身上,躲到深深的洞里。
看不见,也就想不起来。
所谓救赎只是骗骗小孩子的美好童话,他从来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一直这样骗别人也骗自己,渐渐地,就真的这么相信了。
毕竟,从来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在他身边停留。成功就紧跟在他身后,失败,就断绝一切关联,仿佛从未认识过。
不然,他又何必在那片没有尽头的森林里,苦苦煎熬10载寒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