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门口处有明亮的光照射进来,一个披着鲜红的披风,一头金发十分耀眼,强壮的手臂上肌肉贲起,右手中紧握着那柄雷神之锤的高大男人大步流星地从门口照进来的那道光里走过来,一直走到王座前的台阶之下才停步,微微仰起头来,严肃的脸上带着一丝自信而坦然的神情。
“我回来了,父亲。”他这样说道。
神王沉默了短短的一瞬。就在这瞬息即逝的一秒里,我仿佛看到在高高在上的神王与数级台阶之下的阿斯嘉德大王子之间,半空中有静静的、细小的尘埃,在光中浮动漫舞。
然后神王充满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托尔。……”他似乎停顿了一下,才把后面那个称谓说了出来。
“……吾儿。”
我险些要下意识地机伶伶打个寒颤。在那种冲动涌现的一瞬间,我强令自己必须站得笔直,纹丝不动,目不斜视,善尽一个布景板的自我修养。
……要拼演技的话,纵观整个阿斯嘉德……不,纵观整个上下九界,还能有谁拼得过恶作剧之神,洛基·奥丁森?!
所以托尔被他的弟弟出色的幻术与演技蒙蔽在鼓里,真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听到神王吐出那个对自己的称谓之后,托尔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在王座前的阶下单膝跪了下来,将那柄雷神之锤轻轻放在自己身边的地上。
“父亲,我请求您宽恕我擅作主张出战的错误。”他声音清晰地说道。从他沉稳有礼的语调里,我听不出一丝歉意——或者,托尔也并不会因为自己当初带着简逃离阿斯嘉德,去往黑暗世界和中庭的事情而感到抱歉。因为他觉得那是正确的决定,是在那种情形之下唯一可行的决定。
神王沉默了一霎,并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请求,而是说道:“……对我说说你离开阿斯嘉德之后,都做了什么,遇见了一些什么。”
要一个逃家的儿子亲口叙述一下自己离家后的经历,也是很正常的要求。托尔并不疑有他,微微一颔首,就语调稳定地说了起来。
托尔的口才并不见得多么好,他叙述的顺序事实上也很有问题——他居然先说完了他和简,还有他们在中庭的那几个召唤兽——我上次在纽约见过的那个疯狂博士塞尔维格,简的实习生达茜,以及达茜的实习生(这是个什么鬼职位?!)伊安——一起经历的那些疯狂事件,比如那些听上去十分玄妙而匪夷所思的理论,塞尔维格博士发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科学仪器,玛勒基斯最终的结局……
以及他和洛基的计划,他们在黑暗世界所遇到的一切。
这其中也包括我的半路现身,他记起奥丁从前的叮嘱而命令我不得上前,黑暗精灵的诅咒战士强大而几乎不可战胜的战力,他和洛基遭受的围攻,以及最后洛基为了从诅咒战士手中救下他而从后偷袭,一剑刺穿诅咒战士的胸膛——但是那个恶棍并未立即倒下死去,而是慢慢地转过身去,看清楚了从背后偷袭他的人是谁,然后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下,他一把揪住洛基,将洛基狠狠钉在自己胸前透出的那柄长长的剑刃上!
听着托尔的叙述,我再一次感到浑身发冷,需要十分认真地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流露出一丝不该有的情绪。
原来……原来洛基曾经遭遇了这样痛苦,这样残忍的事情吗?!
即使他用的是幻术,眼睁睁看着自己以这种残酷而突如其来的方式慢慢死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忍不住在想,他的幻术与我所操纵的幻境有什么区别?他是不是可以像我一样躲在一旁,而做出一个幻影来替自己去承受那一切痛苦?还是他的幻术只能施加在自己和自己周围的物体上,所以他必须也要亲身去承受那锥心刺骨的一击?……
我完全不知道。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关于他的事情——某些重要的事情,我还是知道得太少了。他不肯告诉我,于是我也不去追问。我本以为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现在听着他曾经遭遇过的一切伤痛一切艰困,而自己只能徒劳地站在这里胡思乱想着。
把我从自己的胡思乱想里唤醒的,是神王似乎有丝冰冷的口吻。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把他留在那里,而选择跟着那个简·福斯特一起去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