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京这两日天气晴好,盛长街每到清早,附近的老头儿老太太齐聚巷口。下象棋的下象棋,晒太阳唠嗑的唠嗑。混杂着早起摊贩的叫卖吆喝声,形成了这一片这个时节,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常景。
林家老太太如今是周围人最羡慕的对象。
儿子差不多都出了头,孙辈的也都长成有出息的大小伙子,重?点是有孝心。
那逢年过节,出个差,好东西一向是紧着老人家先来,堆地满屋子都放不下。有和老太太交好的,进一回老太太院子羡慕一回。
老太太近来听惯了恭维的话,常觉得腻烦,所?以不爱扎堆。
但这天却早早坐在巷口,随他们说。
“禾慧啊,最近难得见你出来。”有人说。
禾慧是老太太闺名,如今除了多年前就相识的,已经不会有人叫这个名字。老太太穿盘扣短衣,满头银丝抹了油梳理得一丝不苟。
笑说:“今儿天好,出来溜达溜达。”
一群人正说着话,远远就听见街头传来小汽车的引擎声,不过两分钟,一辆黑色汽车就出现在众人视野。
老太太跟着就站起来。
后面有人说:“这是林俞吧?”
“是他是他。”有人跟着说:“林家现如今最有出息的就是这小子吧?才多大啊,我上个月在外面见着他,身后跟了好些个人,开车的听说还是个助理什么的,我们也不懂。”
然后就有人笑老太太:“还以为您真出来晒太阳的,感情是来等孙子。”
“他去看他大哥了。”老太太说:“本来说好几天前就该到家,结果中途转车直接去外地办事了,闹到今天才回来。”
当下就有人说:“这大哥是闻家那孩子吧,这几年都没怎么见到了。听说这闻家在西川那可是经常上报,家大业大的。”
“那孩子忙。”老太太不欲多说。
闻家老爷子几年前来建京一趟,这周边的人明里暗里就打听人情况。
闻舟尧横竖自家孩子,再怎么也轮不着外人惦记。
正说着,车就到跟前了。
结果最先从车上跳下来的,并非林俞,反倒是也有快三个月没见到的林烁。
这一年的林烁已经是高高大大的模样,同样外地学习,不比大哥一年到头回不来一回。这小子本以为是个到了外面就野得没边的性子,结果在外两三年,却出了奇的恋家,逮着机会就往家里边跑。
老太太笑得牙都不见了,笑眯眯问:“你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奶奶。”两人都亲热叫了声,凑到老太太边上,林俞搀着老太太胳膊肘说:“我这次刚好从二哥那边路过,他知道了非要跟着回来。”
“明明是你不厚道?。”林烁说:“你要早说你去渠州,我就跟着去了,我也好久没跟大哥碰过面了。”
“你去干什么?”林俞白了他一眼。
老太太由着他们斗嘴,祖孙三个慢慢往家里走。
快到门口了,老太太问林俞:“你大哥还好吧?”
“挺好的。”林俞点点头:“就是训练辛苦,他们去的地方条件都不好,一断联就好几个月。这次也多亏三叔,碰巧到了他回校的几天。”
“现在辛苦是正常的。”老太太叹气:“他那条路哪有不辛苦的。”
林烁跨进门口问林俞:“你还没说你这次去渠州都干嘛了呢,路上问你还不肯说,大哥是不是偷偷给你什么好处了?”
林俞绕后佯装踹他,“自己想去疯就直说,你去,看哥会不会把你踹回来。”
林俞揣着某个秘密,但面上显得格外平常冷静。
好似他真的只是去看了一圈他哥,然后还有心思?跑出去处理事情才绕回来。殊不知,没有这几天的耽搁,他怕所?有想念,跨过兄弟界限的情绪会掩不住从眼睛里跑出来。
一边享受着突破关系的甜,一边谨慎保持着自己的内心。
他在仓皇中情不自禁奔向了他哥,也在分离后收敛心绪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他不打算主动揭破什么。
前世的种种因果,根源就从他无所?顾忌跟家里出柜那刻开始酿成。他知道自己承担不起那样的代价。
即使在这样的顾忌下,暗藏的那丝密,依旧像引人上瘾的迷药,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
他一头扎进,但却从未觉得后悔。
回来后和闻舟尧的联系也并不多,通讯大多时候都难,所?以就保持了好些年前出门寄信的习惯,那些生活点滴,跃然纸上传达到眼前,将过去几年的空白一一填补。闻舟尧的字总是带着些落拓不羁,力度穿透纸背,有时训练匆忙,纸上三言两语足够林俞翻看很久。
林俞觉得他哥是懂他的顾忌,所?以字里行间除了日常不曾有过其他。
唯一那次,他确定了去往敦州的时间,来信告诉家里。
末尾留了一句:“写到这儿好像也没想好带什么给你,突然想起几年前在院子里你常坐的树下埋过一坛青梅酒,是给你的成年礼。年岁已至,代相思。”
这根本不像他哥平日里会说的话,林俞却拿着信纸发怔了一整个下午,末了,眉眼含笑,小心翼翼把信放到抽屉最里边的夹层中收起来。
晚上就兴冲冲跑院子里掏酒坛子。
把他哥交代的不能喝多什么的完全忘了,也没想着这是他哥埋的,好不容易说想他了,也该给人留点,一个人就给喝了个底掉。
第二天被杨怀玉拉起来,大惊小怪道:“这是应酬了?年纪轻轻不学好,咱们可不兴酒桌文?化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