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姬轻轻地放下?前脚,蹑手蹑脚,竖起的长耳朵捕捉着所有声音。
今天是特训的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涂姬再次荣幸地登上了“鬼”的位置。
仅仅七天,所有人的体力,速度,力量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对于身体,对于自己的能?力,掌握的更加熟惗,真正地将?自己的身体进入了战斗的状态,而不再只?是一只?动物,一只?养在动物园里的动物。
这也造成每一天的躲猫猫都是神仙打架,漫大的森林,一些动物还天生具有自己的保护色,更加难以分辨。猫科动物落脚几乎无声,婴武飞的远,拼了命能?飞到?那头,犬科动物嗅觉听力都超乎想象的强,能?够比你更先一步感知?然?后尽快逃脱。
难搞哦……
要不是每天都有薛趵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野果,野菜作为加餐补给,涂姬真不觉得自己能?够撑下?来。
这些天几乎每天至少一起魔族作乱,有时?候所有人都得出去做任务,而魔族也肉眼可见地在变强,甚至一次任务中郎獒傲都不小心断了胳膊。
尽管每次都是下?飞机就打架,打完架就回来,可是大家都感觉到?民众中总有一些声音尖利而刺耳,吵闹着,像是在抗议什么。
魔族出现的频率高,也导致人类的损伤更加严重,不仅是生命,还有建筑,设施,环境。一时?间龙国像是遍布疮痍,涂姬能?够想象到?大家如?何叫苦连天。
最严重的一次涂姬记得,自己赶到?的时?候,沥青地面都被染成了红色,几个人类尸体就那样大大咧咧地悬挂在茎秆的刺上面,从胸前精准地穿过,像是展览物,死亡的气息渗透那个魔物的花瓣,赤红一片。
每出一次任务,涂姬就沉重一分,从刚开?始觉得是放松的机会,到?后期几乎抵触出任务,梦中都会被惊醒,感受到?通讯器的震动就脑袋一嗡。
这些涂姬没有跟其他人讲过,也不知?道要怎么讲。
想着这些,涂姬却并?没有放下?警惕,耳朵敏感的一动,赤红的眼睛向极远的方向看去,仿佛穿梭了空间,穿过层层树木与草叶,指向背后。
涂姬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直直地奔过去,反而向旁边去,选择绕远路从旁边靠近。
一个个精的仿佛比别人都多?个心眼,因此只?能?用更加谨慎来对待。
悄无声息地靠近,是一株茂密的树,涂姬从小五谷不分,也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品种,只?是枝繁叶茂,像是实心的一样扎实。
好?的,你的伪装天衣无缝。
涂姬心里这样想着,竖起身子用前爪轻轻拉了拉那根垂下?来的粗壮显眼的棕黄色尾巴。
“嗷呜?”树丛中探出一个硕大的脑袋,额头的王字格外显眼。
照例随手薅了一根藤蔓,刚准备套在面前这个垂头丧气地虎哥脖子上,涂姬有一种诡异地自豪感,一只?兔子,竟然?战胜了老虎。
可是突然?,脖子上耷拉着的通讯器再次震动了起来,吓得涂姬手一抖藤蔓直接落到?董北虎向前任命似地伸着的脖子上。
“所有人,十分钟内回到?营地!快!!”训练员的声音十分焦急,甚至带着一点声嘶力竭。
出大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涂姬顾不得其他,转身就往山下?跑,董北虎也正色,像是弹出的箭矢冲了出去,可是脚下?突然?才到?一根藤蔓,瞬间收紧,脖子中的那个项圈拉紧,差点被自己勒死。
连忙松开?一边咳嗽一边向下?冲,甚至来不及解开?。
静谧的森林热闹了起来,几道身影像是光一般从各个地方穿梭而出,带动着山风,一只?无辜的小鸟被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影子掠过晕头转向。
矫健地身姿划出最优美的曲线,每一寸肌肉都饱含了力量,像是真正的自然?的狩猎者,真正的猛兽,真正的战士。
不到?十分钟,所有人就回到?了营地列队,站姿挺拔,精神抖擞得像是一个个小太阳,可是却有一种雷厉风行的气势,严肃认真,冷峻而残酷。
“突发情况有魔将?袭击锁定了的疑似有神器的山,正在僵持,紧急支援!”训练员一句话解释。
涂姬精神一振,又是魔将??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将?近两星期,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紧急上了飞机,才有时?间具体讲述情况。
这一处地点依旧是上面最近定下?来的怀疑点,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没有派遣军队与研究人员前往研究,只?是在附近安排一些便衣驻扎,假装无事发生,就连便衣本人都未曾透露具体情况。
根据猜测魔族本身可能?就与神器也就是能?核有互相吸引,能?够感应。可是一来就算主抓普通人,也无法?抵挡攻击,只?会增添不必要的伤亡,二来不可能?派遣所有半妖前去,其他地区依旧需要他们来维持秩序。
这一次也是便衣安装在山头的监测器感应出了大股魔气,与上一次神授村相似度极高,迅速联系上级,遣散了周围的住民,在黑雾还未成型的时?候将?所有以最快速度通报。
可就算如?此,当?以薛趵为首的首都半妖突击队和以一只?雄狮为首的西北半妖突击队赶到?时?,黑色的雾气像是翻腾的云雾又像是海浪,已经包裹了整个并?不算大的山头。
这座山比较雨女山还是特训时?的山,都小了一两好?,也正因如?此,此刻看起来更为瘆人。
自从上一次北部半妖突击队全队覆没之后,面对重度魔气,有时?候会同时?派出两支突击队,至少也是一个安慰。
隔壁的队长是一头两三米高的雄狮,一身棕黄色的毛发,还有茂盛的鬃毛,显得比薛趵粗犷不少,相较于雪豹的神秘感,更多?的是一种野性的澎湃。
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突击队,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交流,两位队长互相看了一眼,爪下?轻点,通过特有的手势,已经在很快的时?间内分配好?了任务。
雄狮一声嚎叫,像是茹毛饮血的野兽,头一歪,带领身后的其他成员,朝着山上进发。
雪豹亦是如?此,眼神示意,黄绿色像是初生的春芽却镀着一层寒霜,粗壮而长的尾巴一甩,矫健的身姿划出自然?界最原始的优美弧线。
越靠近山,越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仿佛勒紧了脖子,使得所有半妖不舒服,厌恶,抵触。
可是任务往往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制止魔将?取得能?核。
每一颗树间全都像是粘稠的液体般缠绕着黑色的雾气,感知?到?半妖的气息先是生动地耸起,像是在张牙舞爪,可是待任何一只?靠近,就全都会四散逃开?,隐隐还有鬼祟的尖声,不怀好?意的邪魅。
进入山间,尽管正是晌午,却瞬间暗淡了几分,整个都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涂姬下?意识屏住呼吸。
毫无生机,没有感知?到?魔族的存在,却又好?像魔族无处不在,不管是头顶,脚下?,前后左右,全都被魔气包裹着,无法?分辨方向和味道,也无法?感知?。
像是一个荒无人烟,甚至寸草不生的荒山。涂姬心中暗忖。
眼看慢慢的深入,不安的感觉越发萦绕在心头,往后看已不见来路,所有人都谨慎为主,相隔不过十米,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不对劲,涂姬心中知?道。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涂姬始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不要说魔将?,就连普通的魔族都不见,可是这么浓重的魔气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最普通的魔气凝聚?
眼看着一无所获,其他人也不由得有些着急,不像刚开?始那样谨慎入微,会不小心发出一些声响,可就算如?此也没有一点其他动静,甚至鸟惊,甚至虫动。
终于,在几乎翻遍了整座山后,两支队伍终于在山间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相聚。
这是一个大陡坡,像是一次自然?灾害被冲刷形成,一个天然?的凹进去的形状,早已长遍了肆意横生的野草,而就在这个不过三米高的陡坡的阴影中,有一棵树。
没有叶子更不要提花朵果子,只?有光秃秃的树枝横七竖八丝毫不讲究地叉着,整体都是烟灰色仿佛是金属还带着流光,只?是浑身流淌着像是一股一股的虫子似地黑色线条,使人不寒而栗。
这棵树像是在呼吸一样由树根往上翻涌,直到?密密麻麻的黑色线条抵达枝桠的尖端,像是被排放出的废气一样,化作无数黑色的雾气,融化在每一寸土地,与之前的魔雾融为一体。
两支队伍加起来将?近十五个人,看着眼前这棵对于他们而言甚至可以说是细小,瘦弱,一眼扫过完全不会注意到?的树,感觉头皮发麻,全身的鸡皮疙瘩全部涌起,心头猛然?一揪,警铃大作,无奈,绝望,甚至说是自责的情绪在短短不过五秒中瞬间涌上心头。
“嗷呜!!”
“喵嗷!!”
“吼!!”
所有人同时?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吼声震天响甚至波动魔气,毫不犹豫地转头,用尽全力向山下?冲去,速度如?同风驰电掣,浩浩荡荡震动地面仿佛万千巨兽。
不需要言语沟通,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多?月的训练与实战,每一个人都用自己最大的可能?在学习汲取知?识,武装警戒自己,此刻,条件反射般,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最不可思议却又最为危险的情况,发生了。
调虎离山!
……
一双手,通体枯白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仿佛是失去了营养的死树,还未成长就已经失去了生机。骨节因为枯瘦而分明,指甲很长,像是缺失了水分,苍白而不带一丝血色,甚至尖端还有一些干裂的纹路。
此刻,它正紧紧地掐在一个女人的脖子上,女人显然?已经失去了生命,头往下?垂着,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要脱眶而出,脸色青紫,血管突出。
祝妄细长的眼睛此刻闪现出像是漼了毒一般的光,可她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肚子,终于还是松手,将?女人抛下?,任由她摔在地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瞪着自己。
她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转身,祝妄径直走到?草地中间,随脚踢开?一具早已丧失了生机的尸体,看起来不到?十岁,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原本应当?红润,此刻却也丧失了色彩。
祝妄眯着眼睛感知?,终于蹲下?,一手掀开?扑在草地上的野餐布,红白色的格子上面放着好?多?零食和饮料,一杯果汁倾倒,橙色的液体缓缓流出,透过布料,沾染上了一片污渍。
这里本是一座山,封印着属于自己这个位置的能?核,祝妄能?够感知?到?。
可是由于沧海桑田,山川变化,这里早就成为了一片平原,甚至旁边还有一个清澈的湖,青草葱葱,旁边还有一圈树木。
闭着眼睛,干枯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按在土地上,意识与感知?深深地往下?探,穿过千百年来的土层与岩石,穿过无数动物的尸体与化石,祝妄眉头一挑,不动声色。
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像是两块磁铁,互相吸引,透过千万年而凝视,直到?祝妄感觉到?自己掌下?戳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挪开?手,一块石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头,就从土壤中露出了头。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幸亏了魔王送给我的那株源生树,才能?让我这么顺利……呵呵,没想到?,用来净化空气的源生树,在人间还有这种用途……”祝妄打量着手中的石头,摩梭着。她说话很轻,全都是气音,像是十分虚弱的病人,带着点阴森的感觉。
源生树虽然?难以种植,娇贵的很,全魔界也只?有两三株。可论其作用也就一个净化空气,一直以来被当?作奢侈装饰品,这次倒是出人意料。
不愧是魔王。
“只?是……半妖的血……他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拿过来呢……”消失在湖边树间,祝妄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呢喃。
“王老师,我买了矿泉水回来了,过来搭把手啊!”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阳光男生,笑得开?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掀开?遮住视线的树枝,返回到?自己班级野餐的草地。
“啊,这,啊——————”
尖叫声,惊动湖中的鱼,忍不住将?头探出水面,吐出了一串透明的泡泡。波纹涌动荡漾,一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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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训练员放下?手中的资料,双手无力地垂下?,继而又撑住头,按着太阳穴,肩膀都塌了下?来,萎靡而疲惫。
涂姬面无表情,靠在椅背上,眼睛涣散没有往日的灵巧神韵,就连头发也有些乱,只?有嘴唇,被咬出了一块凹陷,甚至隐隐有血丝渗透出来,展示出她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样平静。
看着白板上贴的现场图片,涂姬的眼神再一次躲避,不敢直视。
本该洋溢着青春的小学三年级,一次本该愉快开?心的野餐,如?今却变成一具具尸体,一张张苍白死不瞑目的脸,被沾染了白色蛛网的草地簇拥着,像是一个蜘蛛的巢穴,使人毛骨悚然?,胆破心寒。
这不光是几十个生命,背后更有乘以倍数的家庭,亲人,无数哀嚎痛哭的父母。
训练员叹了一口气,又拿起另一份报告,清了清嗓子。
“根据研究部赶出来的报告,经过动物实验以及化验,目前那棵树,据现在已知?的情况来看,没有杀伤力,只?是能?够凝聚空气中的魔气通过土壤吸收,经过身体将?其再度消化,加强了浓度,并?没有……”
涂姬终于听不下?去了,直直地站起身,吓了所有失神的人一跳。低着头,黑发遮挡了她的表情。
伸手将?椅子挪开?,金属的椅子腿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涂姬恍若未闻,直直地冲出会议室的门,头也不回甚至来不及关上,就这样大敞着,露出通亮的走廊。
薛趵随之站起,向跟着起身的布藕压了压手掌,紧随涂姬后面跑了出去。
已经不见涂姬的身影,薛趵左右看了看,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果不其然?,看到?涂姬蹲在角落里,墙角的灰尘都沾到?了身上,她却好?像并?不在意似地,将?头埋进胳膊间,肩膀与瘦弱的脊梁带着轻微的颤抖,像是终于不堪重负的竹竿,在断裂的边缘岌岌可危。
薛趵无言,走到?涂姬的面前,单膝跪地蹲下?,张开?双臂,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地搂住了涂姬的肩膀。
不知?从何时?起熟悉的味道,将?自己包裹,带着温度与炽热,可是涂姬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她就像是在冰窟中一般,被冻僵了的鱼的尸体,使得她忍不住发抖,像是快要冻死了一般。
“薛趵……”终于,涂姬忍不住抬起了头,松开?环住自己膝盖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薛趵肩膀,指头紧紧地攥着衣服,像是生怕一松手,自己就要坠入海底一般。
声音带着哭腔,涂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从通红的眼眶溢出,豆大的液体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落到?口中还带着咸味与苦涩,而更多?的则是被薛趵肩膀处的衣物吸收,染出一片深色。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们究竟有什么用啊……为什么还是这样啊……”涂姬鼻尖酸涩,一句一句的问?话从带着含糊不清的哭腔道出,像是质问?,像是质问?,却最终还是带着无助。
薛趵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件事情他的压力甚至比涂姬更大,像是一道雷霆狠狠地砸到?了他的头上,可是,可是他不能?够表露出来,再怎样的惶恐与迷惘,都不能?够表露。
“我们,明明都在努力了,可是怎么还会这样啊,我们做错了吗?到?底是谁的错啊!”涂姬语无伦次,可是薛趵却能?够清晰地理解涂姬的话。
“不是你的错。”薛趵沉声,声音很轻,不像是在安慰,只?是陈述。
“如?果,如?果我们没有被骗到?,如?果我们查出来了那个地址,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啊!”
“没有如?果……”
简单四个字,像是击醒了涂姬,又像是压上了一根稻草,涂姬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眼泪连成珠子往下?流,再怎样的绝望和后悔,甚至是自责,说到?底都是无能?罢了,都是对过去的懊悔,因为无能?,所以愤怒。
而正是这种无能?,却是最大的无力。
什么都做了,每一项训练都拼命做到?最好?,就连婴武都没有偷过懒。每一项任务都认认真真,谨慎小心。可就因为这样的全力付出,出现这样的失败,才最打击人,丧失一切信心与希望。
默默地哽咽,涂姬身体一抖一颤,薛趵叹了一口气,轻轻在她的背上拍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