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汝仰着头看他,不安道:“哥哥,我?错了……”
“小丫头,不学好。”
他屈起手指,用力抬起手,却轻轻落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声音微冷,但?说出的话却没什么镇服人的力道,“书不许再看了,还有,这些问题不许问别人,只能问我。”
“爹娘也不行吗?”
“不行。”
“好呀!”
他看上去凶凶的,可阿汝却突然开心了起来。
她这会还不知道“在乎”和?“占有”的意思,只知道比起沈长寄对她爱答不理,她更喜欢他管着自己,只要不忽视她就好,他们还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转天,萧顺景起床,看到了本该在京城和人交际应酬的少年出现在了这里,诧异不已。
沈长寄对着萧顺景行了个大礼,说了句什么,萧顺景把人带到了书房,聊了许久。
他再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树后、眼巴巴地望着这边的女孩。
萧顺景笑了笑?,“快去吧,对了,一路顺风。”
“是。”
萧顺景从院中走过,路过自己的女儿,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一个字都没说又走了。
沈长寄站在不远处,阿汝朝他跑了过去。
“哥哥,你……”
“我?要走了。”
阿汝顿了下,低下了头,她的肩膀耸动了两下,抬起头,眼眶微红,“那你何时再回来?”
“或许……要好久再回来。”他说,“等回去我会在吏部任职,这些年恐会很忙,我?想要登上高位,想要做些什么。”
他开始有了野心。
阿汝觉得自己应该开心,但?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嘴角努力牵出个微笑,忍着失落点点头,“也好,本该如此,挺好的。”
少年微微挑眉,掌心贴上她的头顶,“真的好?”
女孩抿紧唇,不吱声。
少年倏得笑?了,“许久见?不到我也好吗?”
“……”
“此一去,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他弯下身子,黑亮的眸中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嗯?”
“不好!”
她咬着牙道。
“嗯,哥哥也觉得不好,所以你要跟我?去京城生活,可愿意?”
阿汝愣了愣,直到被人抱进怀里,她才吸了吸鼻涕,闷声回到:“愿意。”
初八,他们便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景王夫妇依依不舍地站在城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陆元霜哽咽道:“你真的放心吗?阿汝未曾离开过我?,我?好舍不得。”
萧顺景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前日事,少年的恳求言犹在耳。
“王爷,我?想等阿汝长大,可以吗?”
话未说得太明,但?这不妨碍萧顺景明白少年的意思。
他眼下有了独立的资本,有了开口去求些什么的资格,他眼里有光,还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若是如此,本王对你的要求便不止是平安快乐地长大这般简单了。”萧顺景故意严肃地说道。
少年却郑重?其事地揖手,“必不叫您失望。”
萧顺景哑然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成,少年儿郎,本王等着你的好消息。”
“还有……我想带她一起走,行吗?”
萧顺景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他自己的女儿他了解,这大半年都憔悴了不少,他这个当爹的也心疼,左右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何苦叫他们千里分隔?萧顺明为了守卫国土,这些年牺牲了不少,他无愧于天地家国,无愧于万民百姓,只愧对自己的女儿。
幸好还有个沈长寄。
想到这,望着漫天的黄沙,萧顺景叹了口气,“女儿大了,留不住啊。”
陆元霜横了他一眼,“她才十岁。”
“你十岁的时候也缠着要我?带你去前线打仗的,忘了?”
“……”
“更何况,女儿最喜欢的是谁你又不是不清楚,是你吗?是我吗?”
陆元霜捂着心口,痛苦道:“别说了。”
这对儿可怜的“空巢老?人”互相搀扶回了家。
……
在京城的日子与在凉州时也无甚区别,阿汝不爱出门,沈长寄新入职吏部忙得很,外祖父母依旧热衷于救治贫苦百姓,阿汝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读书罢了。
在陆家生活的头三个月,她消瘦下去的那些肉又在沈长寄的精心养育下长了回来。
白日沈长寄外出忙碌,阿汝就偷偷地溜到他的房里,去“拿”被没收的话本看。
陆太医救了一对兄妹回来,哥哥叫平瑢,跟着沈长寄做事,妹妹叫平筝,和?阿汝一边儿大。
阿汝偷书看的时候,平筝就守在院子门口给她望风,主仆二人做这“偷鸡摸狗”的事几个月,沈长寄都没有发现。
阿汝十三岁时,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是平南大将军家的姑娘,叫柳愫灵。也是从认识柳愫灵开始,阿汝终于踏出了沈长寄圈给她的安全地带。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书生和?狐狸的故事,阿寄哥哥不叫她问旁人,她不问,她把那话本偷偷拿出来给柳愫灵看,柳愫灵看完后说了好多她听得云里雾里的话。
当晚,她做了个梦。
梦里的那个狐狸精幻化的是她的模样,而那个书生的脸变成了沈长寄的。
她梦到自己把阿寄哥哥压在身下头,她的衣裳好像穿着,又好像没穿着,露着肩和大半的后背,只有少到可怜的布料堪堪遮住身体。
她的手按在男子的肩上,把他牢牢制服。
她梦到自己俯身靠了过去,亲在了他的嘴唇上。
梦里他的心跳很快,脸很烫,身上出了汗,他们一起躺在茂密的草丛里,彼此相贴,亲密至极。
梦戛然而止,阿汝只觉得额头一凉,浑身的燥热都消退,只有狂乱的心跳在昭示,她方才的梦有多真切。
阿汝睁开眼,意识朦胧间,梦中那张英俊熟悉的脸庞就出现在她眼前。
呼吸相闻,气息在咫尺间纠缠,久久难分。
太、太近了……
怎么从前未曾觉得,他们挨得太近了?
她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头一次生出了些羞赧。
沈长寄焦急地望着她,“为何出这么多汗,可有哪里不适?”
他宽大的手掌贴在她额头上,她能感受到略微粗糙的指腹划过肌肤上,带起了丝丝的颤栗。
十九岁的沈长寄已初具大人模样,身材修长挺拔,胸膛宽厚了不少,脸上的青涩褪去,总是沉稳而从容的,唯有面对她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容易乱了分寸。
“哥、哥哥……”
“嗯,怎么了?做噩梦了?”
阿汝犹豫了下,不确定道:“嗯,是……噩梦吧……”
她怔怔看着他的脸,不知心口为何像是揣了只兔子一般,怦然心跳。
话音才落,她跌进了男子的怀中。
“哥哥在,不怕。”
阿汝此时才意识到,他们好像许久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拥抱了。
“哥哥,你好久不抱我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抱她了?
沈长寄沉默了会,“男女有别,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
“那今夜呢?此刻呢?”
他顿了顿,低声道:“此刻……是安慰。”
阿汝心中突然一阵失落,她说不上来为何,只能凭感觉去质问他。
“那何时才能像以前那样?”
沈长寄似乎笑?了下,“你还小,等你长大,等你……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
“想清楚何为亲情和?爱情。”
阿汝又有些听不懂了。
“爱……情……”她轻声呢喃。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小锤,敲在沈长寄的心头。
今夜的温暖真是久违了,阿汝不由得收紧手臂,搂紧了他的腰。
沈长寄以为她还在怕,皱着眉,抱她更紧。她的身体在发育,从一年前就开始抽条,逐渐出落成大姑娘。他每每抱住她,都不想放手。
心尖微颤,他抛下了克制和伪装,顺从内心,抱着她,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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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并没有耐心等着阿汝慢慢成长,总有些人在催促着她去读懂复杂的人心。
她接连做了几日奇怪的梦,又在柳愫灵的不断开蒙教导下,终于隐隐约约摸到了所谓的“爱情”的边儿。
她以前抱着阿寄哥哥会觉得踏实温暖,现在抱着他会觉得脸红说不出话。
以前都是亲脸颊,梦中她亲了他的唇,他的唇很软,她的心跳很快,快到要窒息。
每日最欣喜的时候就是看着一身官服的男子迈进府门的那一刻。
她不再会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不修边幅地蹲在门口等着他回来。而是会精心打扮一番,站在他的院子里等他归家。
她开始偷偷观察他,见?他对别人冷淡只对自己好就会很开心,见?他和?自己说话比和?别人温柔百倍也会很开心。
享受着他独一无二的这份好,她开始一日比一日迫切地渴望着,这份好永永远远都属于她一个人。
柳愫灵说,书生知道那狐狸对自己别有用心,可他害怕狐狸去找别人,于是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也要和?狐狸在一起。
“这就是爱吗?”
“这是愚蠢。”柳愫灵说,“但?他对狐狸的独占欲却是爱的一种表现。”
独占欲,又是一个阿汝没听过的词。
但?现在,阿汝看着逆着夕阳朝她靠近的男子,看着他哪里都好,哪里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喜欢到她想独占这份美好,一点儿也不能分给别人,若是能永远霸占着这份好,或许她也能像那书生一样,即便知道前头是万丈深渊,也会去跳上一跳。
昏黄的落日挂在天边,光越过他的身形,刺进她眼中的那一刻,心底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就是喜欢,与喜欢父亲母亲不同,与喜欢平筝和?阿灵不同。
和?小时候的那份喜欢也不同。
沈长寄慢慢走近,走到她的面前,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他将臂弯处的披风展开,披到了她的身上。
“久等,我?回来了。”他说。
他克制着后退了一步,又觉得太远,前进了半步,后背挡住刺目的夕阳,浑身上下都是她喜欢的味道。
阿汝的脸慢慢红了,她看了他一眼,又飞速地移走了目光,抿着唇也笑?了。
沈长寄越过她往屋里走,她紧跑了两步,鼓起勇气,牵起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她握住他的小拇指和?无名指,下一刻,他的手掌包裹了她的。
“沈长寄,我?想你了。”阿汝腼腆地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不叫他哥哥,而是喊他的名字。
“叫我什么?”他垂眸望过来,笑?道,“我?是谁?”
阿汝被那双专注的黑眸烫到心头微乱,“哥哥,阿寄。”
男人眸光微动,牵着她的手握紧,“嗯。”
这是她的哥哥,也是她偷偷喜欢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青涩的美好~
我写到40万了呜呜呜,有志者事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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