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谢汝睡后?,沈长寄穿好了长衫,来?到了孟玹居住的跨院门?口,他刚走近,便听院中?有人在咳。
“咳……咳……”
沈长寄迈步踏进了院门?。
疏星朗月,夜色弥漫。
孟玹瘦削的背脊上,搭着一件大氅,他人坐在石桌前?,上身伏在桌上,手?肘撑着,身子颤抖,背上的衣袍将落未落。
沈长寄信步走近,走到他身后?,为他提了提大氅。
“多、多谢……”孟玹气弱道。
淡薄的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脸色是否苍白。
“更深露重,先生还不休息吗?”
沈长寄进了屋子,拿着茶杯和茶壶走了回来?,为他倒了一杯温茶。
“睡不着。”孟玹受宠若惊地接过茶,“大人这是特意来?取我性命的吗?”
“何以这样讲。”
孟玹笑道:“无事献殷勤。”
沈长寄沉默地坐了一会,望了一会天上的星星。心头杂念颇多,思绪像是一团乱麻,不知从?何处理。
两个?不同立场、各自身居高位的男子,对面而坐,相顾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沈长寄先打破了宁静:
“先生是几时离开的京城?”
“十四岁。”
“十四岁……”沈长寄道,“十八年前??”
“嗯。”
“十八年前?,京城中?倒是有姓孟的高门?大户,只是与如今的成宣帝、当时的八皇子,都无甚交往。”
孟玹轻声笑了,“原来?首辅大人深夜前?来?,是来?审讯的。”
“先生与陛下有血海深仇,只能是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
话音落,小院陷入了寂静。
沈长寄敏感地察觉到,孟玹身上的气质慢慢发生了变化,他竖起了防备,变得尖锐、威压十足。
孟玹的声音有点?凉,“妄加揣测。”
“那事实为何?”
孟玹不说话了。
“先生曾说,京城中?已无亲人了,是发生了何事?抄家??灭门??株连?”
“够了。”
孟玹沉下脸,敛去了温柔笑意的黑眸,只剩下黑暗一片。乌黑幽邃,深不见底。带着冷意的眸望过来?,哪还有无害又温和的模样。
沈长寄不偏不躲,迎着他的目光。
“夜深了,大人请回吧。”孟玹拢了拢衣袍,站起身往回走。
沈长寄突然问道:“玹先生,那条帕子是何人赠与?”
孟玹的背脊微僵,背对着沈长寄,抿紧了唇,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着,用力?到手?臂微微颤抖。
“定是很重要的人相赠,帕子乃是定情信物,不巧,沈某这里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孟玹蓦地转身。
沈长寄从?怀中?掏出帕子,眉目柔和,“先生的是‘吾’字,我的却不是。”
孟玹一把抢过那帕子。
他借着月光,看?清楚了花纹,看?清楚了上头的“汝”字。
“这……这……咳咳咳……”
孟玹一边剧烈地咳,一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另一条帕子。
两条放在一起,赫然在目。
他双手?颤抖,不可?置信,“怎会在你这里,怎会……”
沈长寄淡然看?着,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怎会在你这里……在你这里……你从?哪儿来?的?!”孟玹失态地冲了上去,他揪住沈长寄的衣领,狠狠抓着,吼道:“从?哪儿来?的!!”
沈长寄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扼着孟玹纤细的手?腕,反问道:“先生的手?帕是从?何处得来??”
“这手?帕是我看?着她绣的!这一条为何在你这里!”
孟玹有些失控。
“不对,定情……这是谢汝给你的?!”
谢汝……汝……
孟玹狠狠怔住。
“谢汝……”他喃喃道。
沈长寄眸光微沉,承认道:“是我夫人给我的。”
胸口被人攥得凌乱的衣服被人松开,他松了抓着孟玹的手?。
孟玹脱力?一般跌坐在石凳上,怔忡地望着两条并排在一起的手?帕。
“先生现在可?以说,你的那一条是从?哪来?的吗?”沈长寄平静道。
他看?到孟玹突然用手?捂住了脸。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就这么哽咽了。
他哭得好伤心,“我为何,为何现在才回来?……”
沈长寄哑然,“阿汝是您的……”
孟玹将那条绣着“吾”字的手?帕抓了起来?,揉在心口的位置。
“我没想到,阿姐竟然留下了孩子……她为何没有告诉我,她为何要瞒着我啊……”
“阿姐她死前?,竟然还给他生了孩子……”
沈长寄长舒了口气,又问:“他……是成宣帝?”
孟玹猛地抬头,透过泪光,眼里是滔天的恨意,是恨不得将人剥皮拆骨、嚼肉饮血的恨意。
“他也配?!”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