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凝视着所爱之人也会这么疼啊。
上周见到酩城的老友们他还在安慰被未婚妻出轨的朋友,一群人连安慰带着开点“不过头上有点颜色”的玩笑,他在同情之余带着点对自己婚姻坚定美满的庆幸,作为这群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富二、三代中最英年早婚、还是找了个同性的一个,他和钟隐从大二在一起到现在已经快五年了,有多甜蜜,众所皆知。
短短一周,翻天覆地。
震惊、失望、痛心、耻辱……霍西悬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可以在同一时间感受到那么多不同的情绪,每一种都如此清晰,要这个晚上永远地刻进骨血里。
原来爱也叫人痛不欲生。
如果说先前蒋政给他看的那些照片可以说是人为动过手脚的,毕竟现在连视频都可以AI换脸,可是他此刻亲眼看见的一切,要怎么解释?
是说钟隐和那个金发男人只是普通朋友,还是说这个人、这个他朝夕相对、同床共枕的,不是他的丈夫?
他宁可相信荒诞的说法为真,也不愿相信钟隐竟然背叛了自己。
那个金发男人在他出现以后就已经迅速消失在人群中,家教不允许霍西悬选择公开场合引起骚动、与人正面暴力冲突,摔门而去是第一个出现在脑海中的想法,但很快就被打破了。不理智的发泄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把不清醒的钟隐留在这里只会让他受伤。
——即使到了此种境地,钟隐的状态、安宁与否,依旧被他放在最优先考虑的位置。
他捏紧拳头又放开,结了账,吞下所有的负面情绪把钟隐送回家。
而不由分说开车带他来到酒吧的蒋政,则在旁边默默看着一切,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至于钟隐,也许是潜意识的逃避心理使然,也许是对究竟的承受量和摄入量的巨大负差,他在看到霍西悬到来以后就已经陷入了昏睡。
车载着熟悉的人向着走过千万遍的家的方向驶去,然而车上的人各怀心事。
霍西悬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开车了,驾驶座由蒋政接管,前者则坐在副驾驶,望向窗外快速倒退的夜景,脑海中无数画面涌入淡出,不停回想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竟会走至今日。
某种程度而言,后排睡得人事不知的钟隐倒是幸福的那个。
爱人的睡颜依旧甜美纯洁。
那双令他心动的手啊,为什么会搂上别人的肩?
*
安置好了钟隐,霍西悬找了家酒店让自己冷静一下。本以为会失眠,也许是身体的保护机制强制他休息,这一觉竟然顺利地睡到天亮。
醒来后枕边空荡荡的,缺了一块,霍西悬发了会呆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孤身睡在酒店。
要是一切只是个梦就好了。
要是他再睁眼还躺在家里,怀里搂着熟睡的钟隐、他们昨天只是度过了普通一日,就好了。
霍西悬也知道,世上没有时间机器,再痛心疾首也不可能后退。打破他思虑的是手机铃声,他慌忙抓过来一看,是妈妈打来的。
他妈妈就像大多数妈妈一样,对他有些近乎无底线地宠。也像一些妈妈那样,在涉及到教育分歧,会全权交给爸爸处理。霍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所以即使霍西悬和家里闹翻了天,即使霍太太心疼得不得了,也按照他爸的“指示”,一次都没联系他。
然而今天仿佛心灵感应到儿子的痛苦似的,打来了电话。
霍西悬当然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的脆弱,也不想在如此混乱的时刻再让母子、父子关系掺和进来,可他心底某个很深的角落,仍藏着一个摔了疼了要哭着找妈妈的小孩子。
他看着孜孜不倦亮起的手机屏幕,还是按下接听。
妈妈先是和他聊了聊家常,说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青悦的状态不佳,二者息息相关;关系很好的阿姨已经抱了孙子,时不时在她们的姐妹群晒晒,她也去看了小婴儿送了不少见面礼,家里有个稚嫩天真的小生命着实多了许多欢声笑语……
霍西悬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虽然脑海里充斥着钟隐的事,能听到妈妈的声音也很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妈妈停下了正在说的话题:“最近过得不开心呀?”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一听就能听出他的开心与否呢?
在别人关心他要不要回去继承家业、青悦究竟花落谁手之时,妈妈关心的仍是他本身,还是“开不开心”这种成年人的世界中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听见他抽了抽鼻子的声音,妈妈嗓音更柔和了些:“不开心就回家,哪怕住几天也行,妈妈给你做海棠酥,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的吗?”
“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又怎么了?别说你现在二十四,就算你四十二、八十二,你也永远是妈妈的宝贝。当然,我得能活到你八十岁的时候……”
“说什么呢,妈永远十八。”
话说得不假,在所有人都催着他逼迫他快点长大、承担起霍家和青悦责任时,还有妈妈,也只有妈妈会让他做小孩子。
俗话说家是永远的避风港。是不是人在受伤的时候,都会想要回家?
也许……也许是该回国待一段时间。
让自己和钟隐都冷静冷静,过后是合是分,自有天意。
——在那时,霍西悬是这么想的。
*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钟隐,在朋友家躲了几天。
然而比事情本身更让他难受的是,这些天里钟隐一个电话、一个消息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