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庆生也刚巧和梅梵瑙来了个对视,短暂的怔忡之后,他又露出了往常那慈祥友好的笑容来,这神情仿佛是个扣在脸上可以随意摘取的面具,有些没来由的空洞。
“你们俩站在这儿干嘛呢?上面刚出了点乱子,你们也小心点,别被这楼里的脏东西给盯上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莫名让人战栗。
梅梵瑙眨了眨干涩酸痛的眼,心说,这个杜庆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古怪似的……
他将掌心搓热了,捂了捂眼睛,才问:“杜老板,上面那哥们儿怎么跳的楼呀?这未免也有点太突然了吧?”
卜星微微偏了偏头,留心着杜庆生的表情。
谁知杜庆生眼神都不闪烁一下,只叹息道:“唉,困在这里久了,有些人心理素质不行,就扛不住了呗!”
“确定不是有人吓唬他,他才跳了楼吗?”梅梵瑙眼底漫上了几分笑意,意味深长道,“毕竟这楼里这么多人,谁也不知道那脏东西会不会混在人群里,你说是吧?”
这回杜庆生的面颊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沉下了嗓子说:“这孩子,胡说八道的,可别让人听见了!”
卜星站在一旁观察了许久,一张冷峻的脸庞紧绷。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杜庆生,但是始终从这人身上察觉不出半点的邪气和古怪来,反倒是身边一直嬉皮笑脸、跟个花蝴蝶似的梅梵瑙,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丝丝的妖冶。
“大家总不能一直不休息,何况被困在这里的还有老人呢。”杜庆生跳转了话题,“咱们把房间分一下,养精蓄锐,再想办法逃出去。”
说着,那人就挺着发福到像个奇行种似的大肚子,晃晃悠悠下了楼,开始张罗着分配房间的事情。
梅梵瑙摇摇头,也跟着走了下去,声音轻得就要听不见了似的:“真是头疼……生死局还哪有办法逃出去?”
“我不信你没办法。”
卜星好像盯上了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跟在了梅梵瑙身后,活似电影里那些人帅话少、酷似男模的保镖。
一楼的众人,已经就分配房间这件事吵了个热火朝天。
梅梵瑙宛如超脱了的世外高人,离他们有段距离,一双桃花眼懒懒散散地逡巡着这鬼气森森的饭店大厅,右手捏来捏去的在算着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斜乜了卜星一眼:“我道行还没有你深,也不会什么真本事,都是在我师父身边混吃等死……实话实说嘛,你可别用那小眼神儿看我。”
卜星扯了扯领带,扭了扭脖子,显然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生死局,无外乎就是嗝屁朝梁,下辈子再做人。”
梅梵瑙说着,视线便又流连忘返地落在了年轻男人的脸上,看似风流多情的一双眼,此一时目光却深邃极了,仿佛藏了千万般的情绪:“……在遇见你前一天,我还没什么不舍得的。”
“……”卜星愣了一下,略显愕然。
于他来说,他们才认识没几天,交情感情都谈不上,卜星自然也不会自作多情往别处想,但这句话着实是意味深长了些。
这梅梵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且不论他最后那句话,光是说前一句,他为什么把生死说得轻如鹅毛?
仿佛这梅梵瑙就是个游戏人间、无欲无求的一缕风,来时能勾得人心绪激荡,去时能不落下半点痕迹和牵连,卜星总有一种,下一秒这个人就要消失在眼前的错觉。
……殊不知,梅梵瑙看他也是如此。
这时,赵大厨走了过来,说:“休息室分给老人和身体不好的人了,剩下的包厢也分的差不多了,房间不太够,你们俩怎么不过去争一争?”
二人这才各自挪开了复杂的视线,梅梵瑙一耸肩:“我睡大厅也行,我不挑的。”
“不用。”赵仁皱了皱眉,说,“小顺和你们俩挤一间,那边的小胖丫头和蒋小珍挤一间。”
梅梵瑙向不远处张望了一眼——
就看见方媛媛这个社恐坐立难安,想和化着艳丽妆容的蒋小珍搭话,又不知从何开口,于是将自己憋成了一个大红脸。
“可以。”卜星下意识看了梅梵瑙一眼。
外面的世界依旧犹如黑洞,按照正常的时间来计算,很快就到了夜里十一点左右。
小顺和女朋友分隔两房,引来了他俩的极度不满,在门口卿卿我我、动手动脚。
梅梵瑙怕方媛媛自己在房间吓个好歹,于是对门口怒吼一声:“你们俩没羞没臊的,什么时候腻歪不是腻歪,差不多行了啊!还想让方媛媛跟我和卜星挤一间,张顺你少不要脸,男女有别知道吗?再不进来睡觉我就锁门了!”
小顺这才骂骂咧咧进了包厢。
几人将柔软的沙发椅拼拼凑凑成了床,各自挤着睡下了。
梅梵瑙睡得很不舒服,他身高腿长,蜷缩在拼凑的两张椅子上,着实是令他腰酸背痛。
卜星侧着身,在黑暗里盯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
寂静的房间里,小顺的呼噜声格外嘹亮。
“看够了吗?”梅梵瑙闭着眼,声音暗哑,“没看够我给你开灯看。”
卜星难得尴尬,但目光反而更加离不开他了,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才说:“我有破生死局的方法。”
梅梵瑙昏昏欲睡:“什么呀……”
“趁着脏物现形时抓住他,我用离魂鞭抽他个皮开肉绽。”
离魂鞭,就是那个原型和怀表一样的法器。
那个一鞭子差点勒死两只小鬼的法器,简直是以凶煞来压凶煞的存在。
卜星的声音低沉如水,冷冷清清,夜深人静听了还怪令人动心的,如果他说的不是这些瘆人的话,心动效果翻倍:“活生生把魂魄抽得脱离□□,我们就能离开了。”
“简单来说,就是把对方打服喽?”梅梵瑙闷闷笑了一声,他眼皮打架,却还在下意识回应他,“……那你看谁像那个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