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他说,“当时要杀大国师的正是我。”
后堂里,刘伯光的脸色一时间有些古怪。
当日在君子堂,谌巍干脆利落地认下杀人之行,结果今日,又有一人同样认得干脆彻底,认罪的两人还都是大衍一等一的人物,让刘伯光都对已经死了的大国师起了好奇之心。
但现在,应付这个突然找上门的虞丞相更为重要。
“是的,”刘伯光皮笑肉不笑,“你们联手杀了大国师,一点错也没有。”
“错了,”虞操行勾起的嘴角带着一丝冷意,他道,“错了两点,第一,我和剑圣绝不可能联手,第二,刘副掌门刚才已经听我说了,剑圣当初那一剑没有杀大国师,既然这样,大国师自然没死。”
虞操行可能是做邸报的出身,说话一句一个转折。
角落里偷听的刘明业被危机感笼罩,打算悄悄离开,但虞操行的下一句话像是钉子一样将他钉在原地。
“没死的大国师刘副掌门已经见过了,正是几日前被刘副掌门举荐,入主青城供奉观的——夭祝师!”
***
大国师。
夭祝师。
屏风后,刘明业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停在脑中回忆着刚刚分别的那个人,整个人像是刚被泼了一身冰水。
后堂内,刘伯光也被这个真相砸的头晕脑花,下意识回顾自己在车山雪面前的行为举止,细细计算着自己有没有表现出不妥之处,可否会得罪大国师。
按理来说,车山雪和谌巍一个年纪,其实也是刘伯光的后辈,但刘伯光面对这些天之骄子习惯了小心翼翼,一时之间只记得考证自己的态度,足以见其气量多小。
好在刘伯光当了这么多年的青城副掌门,毕竟锻炼出来了,他冷静地,至少是装作冷静地反问:“那又如何?”
夭祝师是大国师,那又如何?
大国师和谌巍是天下皆知的仇敌,所以大国师绝对不会去帮谌巍。如今他站在刘家这边,既然如此,他是什么身份仅仅代表了刘伯光能从他身上获得多少利益,鸿京来的贵族祝师?这个很好,就是大国师本人?这个更好。
反正当初在雁门关设计大国师的人中没有刘家,大国师是生是死,关青城之人什么事?
“那刘副掌门就想岔了。”虞操行摇摇头,没让讥笑露出来。
他的神情中带着一点悲悯,嗓音也放轻了不少,银镜水精放出的虚影泛起一道道涟漪,如果有研究过水精传讯秘术,比如说像李乐成那样的人在这里,应该能立刻从涟漪的波动里分析出一些东西——有人同时使用了蛊惑人心的呪术。
虞操行说:“我再为刘副掌门重复一遍吧,剑圣那一剑,并不是去杀大国师的。实际上,他那一剑斩落了天山派滕良泽射向大国师的毒箭,从必死之局里救了大国师一命……您还觉得,他们二人只是仇敌?”
见到刘伯光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虞操行点点头:“看来刘副掌门终于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当然,您不要自责,大国师和剑圣耍的这个把戏骗了全天下人,若不是滕良泽作为天下第一的神射手,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箭为何没有射中,我都不相信这两人突然联手了——哎呀,刘副掌门,你脸色很差啊,需要叫个大夫进来吗?”
此刻刘伯光的脸色绝不能仅仅用差来形容,他根本是面若死灰,刘明业从屏风后悄悄地探头看了一眼,瞬间被自家族长脸上的表情吓得将头缩回去。
好半晌,刘伯光才像是活了过来,道:“丞相今日这一趟是专门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吗?”
“我是来结盟的啊,”虞操行笑了笑,银镜放出的虚影如实反映出他面上的表情——那种温和的,年长的,让任何受了委屈的人想到他怀里大哭一顿的表情,对刘伯光道,“大国师和剑圣联手,世上能有几人为敌?我可是非常害怕,为了自保,只能先下手为强杀大国师。只是青城剑门毕竟不是我的地盘,还被刘副掌门经营得宛如铁桶,我插不了手,只能让刘副掌门认清如今的事态,与我合作了。”
他的恭维非常受用,和天下第一的谌巍相比,不会武艺的大国师似乎是好对付一些,但刘伯光在犹豫:“你们千算万算也没能在雁门关杀掉大国师……”
“刘副掌门啊,”虞操行玩味一笑,在刘伯光眼里,他这个笑容竟然和之前车山雪在正堂举杯饮茶时的玩味笑容无比相似,如妖魅般逼人窒息,“刘家大危矣,刘副掌门难道以为,现在的你有不动手的余地?”
站在那里的刘伯光满身颓废,仙风道骨的气度不在,仿若一座沉默的石雕。
过了半晌,他才用沙哑的嗓音道:“你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