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十年?如一日,即使?是年?节之时也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幼帝自一早起身便面色怏怏,没什么?精神?,即使?西北大捷的消息刚刚传来,也不能使?他?提起半点兴致。
姑姑就这么?没了,母后不再过问任何朝事,他?除了铃铛之外,身边竟连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也难怪会这样。
大雪轻落,宫门外,范一统翻身下马,撑着伞立在?马车边上:“公子,到了。”
应璟自车内探出身来,比起之前人又清减了一些,面色苍白,反倒衬得唇色丹朱,姿容里添了几分病态的惊艳,宽袍大袖的朝服在?身上疏疏落落,愈显飘逸,一路走进?宫门,似能瞧出几分仙风道骨来。
左右宫人见者无不垂首行礼,恭敬非常。他?一路走到皇帝寝宫外,脚步停了一下,转头对范一统道:“守好了。”
范一统点点头,朝远处的禁卫军走去。
“陛下,宁都侯求见。”李园跪在?幼帝面前禀报。
幼帝神?情里有了些光彩,挥开左右为他?穿戴的宫女,快步走去外殿:“舅舅人呢?”
应璟自门外走入,笑着向他?见礼:“臣参见陛下。”
“快快免礼。”幼帝亲自上前扶他?,见他?略有疲态,老成地皱起眉头:“听闻舅舅之前救姑姑受了伤,看来消息不假。你之前平叛时受的重伤还没好,如今又添了新伤,可得好好养养。”
不等应璟开口道谢,他?又吩咐李园取上好珍稀药材,下令稍后便送去宁都侯府。
应璟稍有动容,他?与幼帝多年?情分并不是假的,幼帝对他?也是向来亲情多过君臣,只这一件小事也能看出来。
幼帝毕竟接受的是帝王教导,人也聪明,如今他?要走这一步,即使?有再冠冕堂皇的理由,幼帝也能察觉出他?的用?意来。
他?的手指拢在?袖中,轻轻摩挲着卷轴,这其中的诏令只要压上玉玺,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接掌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即使?他?的名号仍旧只是一介侯爵也无妨,皇帝授命,没人能有非议。
“多谢陛下厚爱。”应璟行礼道谢,笑了笑道:“其实臣今日来是有事要奏。”
“嗯?何事?”幼帝走到软榻边坐下,示意他?也就坐,“舅舅直说无妨。”
宫女进?来添了炭火,又全?都识趣地退出去了。
应璟没有就坐,就站在?炭火旁,伸手接了接暖气,转眼看向幼帝,他?穿着狐裘,粉嫩的小脸,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正在?等他?开口。
他?正要开口,忽听外面李园的声音道:“陛下和?宁都侯在?议事呢,还是稍后……”
与之对话的是铃铛,应璟听见他?的声音,忽然想到了荀绍,原本到嘴边的话又顿了顿。
“对了,关于老丞相一事……”他?没开口,幼帝倒想起了别的事,先?发了话,皱眉深思的表情当?真像是个勤勉国事的成熟皇帝,“廷尉那边审讯之后说是罪名定了,可要如何处置还真是个难题,毕竟他?是三朝老臣,又一把年?纪了,朕实在?于心不忍。”
应璟微微一笑:“陛下仁爱,这种小事犯不着惊扰陛下,臣会处理妥当?。”
“也好,还是舅舅你处理吧。”幼帝说到这里,才?又回味过来:“对了,舅舅刚才?不是有话要说?”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园在?门外低低地轻咳了一声,应璟知道宫中已经一切准备妥当?,这是连最后一步和?幼帝撕破脸的准备都做好了。
幼帝见他?久不作声,忽而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朕知晓了,一定还是婚事吧?”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唉,谁也没想到姑姑会出这事……”
应璟也跟着笑了一下,脑中又想起荀绍,笑容不禁多了一分无奈。
“其实臣今日来此,是有份诏令要请陛下用?玺。”
“啊,原来如此,朕就知道舅舅来此大约又是有诏令要发布了。”幼帝自榻上起身,走了过来:“这次是什么?诏令?”
应璟的手指已经捏住诏令,一切准备就绪,手底下的人正在?翘首以盼,只要现在?拿出来,便能做到,他?却?还在?犹豫。
这一步一旦走出,从此权势滔天,风光无限,但也有可能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得多,结果未知,谁也说不清楚。
殿外时不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幼帝皱了皱眉,走到门口问:“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禁军巡逻都巡到朕的大门边来了。”
李园忙堆起笑脸道:“陛下息怒,只是惯常的巡视罢了,陛下若觉得烦扰,奴婢这就去打发了他?们。”
幼帝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转身又回到了殿内,却?见应璟已拿出了诏令,站在?炭炉边,面色隐在?袅袅烟火后方,看来有些朦胧虚无。
西北大地再一次重复巩固边境的大事。
曹国派将领来了西北一趟,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做做样子,表明双方结盟之意,好让魏国看清楚一些。
荀绍忙碌了许久,这几日总算有些闲暇,这才?发现天气已经渐渐转暖,接连几日晴空艳阳,刮过来的风里也不再刀割般的森冷,有了温和?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