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正座莲花山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可只这么一下,天地又恢复了平静。
魏十镜在洞口拨开莲叶想往里看,才探进去半个脑袋,就看到敖瑾出来了。
她像是极其怕光,眯着眼,被太阳照了那么一下,就连连往后退,她在洞口扶着墙,脸色虚白得可怕,魏十镜很小心地问了一句:“小瑾,你还好吗?”
隔着一片翠绿的莲叶,魏十镜站在洞外,敖瑾站在洞里,外头是那样璀璨明亮,敖瑾扶着冰冷的石壁,有气无力地说了句:“魏十镜,你先下山,让乌、薛两位姥姥上来听命,若她们二人不信你,”敖瑾从怀里掏出那枚一直贴身存放的血头玉,上头刻了一个“瑾”字,却和她自己笔迹截然不同,她把血头玉轻轻放在莲叶上,血头玉顺着叶脉滑落,正落到了魏十镜的手心里。
他听到敖瑾说:“就把这个给她们,事关我阿娘生死,她们虽不喜欢你,可孰轻孰重,她们分得清的。”
敖瑾的血头玉温热顺滑,上头一个“瑾”字却是个错别字,下头多刻了一横,魏十镜记得,这是八十年前他还叫岑镜的时候,亲自教敖瑾刻的,他的那枚,则是敖瑾笨手笨脚用小锉子锉了好多天才勉强划出来一个“镜”字的痕迹,正是因为敖瑾把他的血头玉折磨得十分难看,他才忍不住教敖瑾刻自己的,没想到,敖瑾这个小憨货,平时练字就不好好练,临到要摸刻刀了,又多琢出一横来。
“那你呢?”魏十镜抬头,敖瑾却像是消失了一样,他顾不得其他,只探头往洞内看了一眼,敖瑾还在,只是靠着岩壁瘫坐在地上,她脸色极其不好。
洞内传来一股烧灼的焦味,魏十镜还想往里看一眼,想着那柳锦绣还在洞内,敖瑾看起来如此虚弱,把她拖出来也好啊。
可敖瑾却憋足了力气朝着魏十镜喊了一声:“快去啊!”
“好!好!我立刻去!”
魏十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下莲花山的,他的手磕破了,膝盖也痛得很,脸上挂了彩,指甲里全是泥垢。
诚如敖瑾所料,魏十镜的单独出现,并没有引起林子里的人的欢迎和关心,他们一个个眼里写满了警惕,尤其是看到敖瑾不在。
魏十镜开口说要找乌、薛两位姥姥,更是没人理会他,像是看到一个怪物,大家对他避之不及,却又暗自摸上自己放在帐边的兵刃。
魏十镜深知事态严重,他环顾四周,万灵洞大火过后,残留下的神兽和灵兽不过百户,笼统也就两三百人,可就算是两三百人,也有七八十顶帐子,要找到乌、薛两位,并不是容易的事儿。
他之前是未端见过这两位姥姥的,就算是八十年前,也只是匆匆扫过一眼,只晓得两位虽然被尊为姥姥,可一个赛一个年轻,一个赛一个美貌,只有包家那位,鹤皮白发,才真真正正符合“姥姥”这一称呼。
可他不能扬声大喊,敖瑾的状态并不好,大火过后,万灵洞幸存下来的人心态悲观至极,敖瑾作为小少主归来,才刚刚给大家这千疮百孔的心才缝上一道小伤疤,若是让他们知道敖瑾也不好了,无异于晴天霹雳,雪上加霜。
魏十镜一路往最中心的帐子里摸索,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周遭人的眼神和闲言碎语,敖瑾说了,要立刻,要快,那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正中间的,是一顶圆锥顶的鹿皮帐子,四周围圆,密不透风,门口还伫了火把,这是其他帐子没有的,魏十镜屏气,就算这不是乌、薛两位姥姥的帐子,可这顶帐子被诸多小帐环绕,自己每靠近这帐子一步,周围人刀鞘里的刀便多提起一分。
至少,说明这帐子事关紧要。
魏十镜咬牙,抬脚便冲进了帐子里,扬声大喊:“有要事!有要事要找乌姥姥和薛姥姥商议。”
魏十镜是一股脑地冲进去的,加上帐子里头比外头阴暗不少,只稍睁眼,他才看清这帐子里的陈设,的确是比其他帐子都华丽大气些,想着当时自己住的那顶单人帐子,不过一些松针垫底,就连敖瑾,都是和包可爱挤在一块儿入眠,可这里头,入眼便是一张一丈见方的大床,上头铺着软绵轻盈的鹅绒,靠床是一张梳妆台,妆奁整洁,像是从未被人动过,床的右边是一张茶海,上头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了。
可唯独,这床上,躺着一人。
魏十镜倒吸一口气,脚步自觉往后退了半步,还是喊出了声来:“姓江的?”
他皱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望北上半身赤.裸,自腰腹往肩头都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很是洁净,伤应该是快好了,他只用被子随意遮掩住手臂,他的手指尖缠满了细纱,里头散出一股很浓的膏药味,见了魏十镜,他并不惊讶,只是昂头靠着床板,略带挑衅地说:“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魏老板,你怎么在这儿?”
外头突然传来人声,一群女人像是蜜蜂一样嗡嗡嗡地一边说一边朝帐子过来。
“谁人惊扰贵客?”这声音很是尖细。
魏十镜才回头,便突然被人猛扇了一个巴掌,这一巴掌力道很足,打在脸上就是火.辣辣的痛,他捂着脸,看着打自己的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正要辩解,便听到旁边有一老妪朝着这姑娘解释:“薛姥姥,咱们一路拦了,他非要进来,咱们实在拦不住啊。”
哪里拦了?大家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进来罢了,盯着看倒是看了许久。
魏十镜懒得计较,还是微拱手道:“您就是薛姥姥?小……。”
“这也是你来的地儿?”这位薛姥姥好大的脾气,她左嘴角戏谑地一扬,眼神一眯,对着魏十镜便道,“老身早就和小少主说过无数次,尽早杀了你,若她动不了手,我就亲自来扒皮抽筋,亦或者把你丢进绞藤树林都是可以的,可偏偏,她心疼你,时时刻刻带着你,怎么?你的护身符不在了,还敢来这帐子里撒野,皮欠抽吗?”
魏十镜敛眉,看着这位薛姥姥身后乌泱泱的一群手提锄头或镰刀的女人,只从自己怀里摸出敖瑾给他的血头玉,小心翼翼地递到薛姥姥面前,低声说:“小少主有难,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姥姥听闻,眼眉一沉,不过几乎是同时,她又变得眉飞色舞起来,手指尖朝着魏十镜一坠一坠的:“厉害啊,小少主把血头玉都给你了,你骗得了她,却骗不了我,你这血头玉,是从小少主那儿骗来的还是偷来的?又想使什么调虎离山?”
这薛姥姥,还真是油盐不进。
事不宜迟,魏十镜不能再拖,他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往西了,敖瑾说过,要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