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大领着伍石瑛写的领药批条出了门,外头,赵全刚好在巡逻,昨夜寨子又是炮又是火的,他得看看这偌大的寨子里有没有其他漏风的地方,免得再打起来的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看到佟大出来,赵全立刻过来打了声招呼,一眼就落在了佟大手里的批条上,忍不住羡慕:“大当家的是真心疼你啊,瞧瞧我,忙了一晚上没歇了,还得去盯着被吊起来的张小汉,累死爹了。”
佟大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张小汉得罪了伍石瑛的事儿,不过具体是什么事,不大清楚,这是伍石瑛刻意瞒着的,若是让人知道,张小汉是因为多嘴泄露了寨子里有物资正在运过来的消息,才引得平江寨火攻的,没等伍石瑛动手,张小汉就得被寨子里的人给打死了。
“小汉咋了?”佟大下意识地瞅着黑石寨广场那边,那根吊人的十米高台就在那儿,他又问,“韦荣都没能护成?”
赵全随意感慨了一句:“涉及全寨人生死的事儿,就算是他韦荣亲儿子,也得死,更何况,这还不是亲的是不是?唉,荣哥也是命苦,为了养小汉这么多年没娶个草儿,说怕人家不待见张小汉,可这次,泄露了机密,招惹人来打咱们寨子,他韦荣也保不了了。”
佟大听着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他皱着眉:“什么全寨人生死的?”他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机密?”
哐当一下,佟大脑子里像是劈了一道响雷。
他压低声音问赵全:“咱们寨子里有东西,是张小汉给说出去的?”
赵全瞳孔猛地放大,连连否认:“我……我可没说啊。”
佟大脸色更凝重了:“赵全,你素来是个老实的,我知道,你可不能说谎啊。”
赵全一脸为难,说话磕磕绊绊:“这……这还不一定呢,那张小汉还没招呢,谁知道呢。”
“哼,他没招,他敢招吗?”佟大一脸愤恨,“咱在前头拼死拼活,就因为这厮多嘴,炫耀是吧,嘚瑟是吧,把全寨子的人都给嘚瑟出去了,呸!韦荣也是个孬种,这样的孽障,就该打死!还护着!要不是看在他和丁哥是生死之交,我连韦荣也一起干死!奶奶的,我他.娘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
伍石瑛说吊着张小汉一天,那就是整整一天,一秒钟也不能少。
张小汉是昨天上午十点吊上去的,过了一天,没吃没喝,夜里也就这样吊着,被冷风吹着,屎尿憋着,真是比死还难受。
韦荣心里也难受,可他觉得伍石瑛说得对,张小汉性子太野了,做事又只顾自己,得让他在高处好好看看,因为他一时口舌之快,黑石寨付出了多惨痛的代价。
伍石瑛说,她不管张小汉是自己多嘴说出去的,还是被人蛊惑说出去的,只要这消息是从他的嘴里跑出去的,他就得吊着,他有弥补的机会,但凡他晚上之前,和伍石瑛说一句,这消息泄出去了,让伍石瑛留个心眼,提防一下,黑石寨也不至于被人打得如此措手不及。
这次是有她小侄女在,可以一个人直接拿下南边抢仓库的领头人,可如果没有她小侄女呢?
人,不可能每一次运气都能这么好的。
韦荣前一晚上没睡,这一晚上也没怎么睡。
十点整,他来接张小汉了。
赵全正亲自领着人把绳子一截一截地放下来,张小汉脚一落地,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韦荣牙齿颤了一下,没扶,语气还挺凶的:“自己站起来!”
张小汉之前没受过这样的苦罪,他胳膊肘痛,一寸一寸的骨头断裂的痛,他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又被风吹干了,脸也僵着,他且就用手撑了自己一下,发现浑身都没力气,他别过头,语气还挺倔:“站不起来。”
韦荣粗着嗓子:“十六岁的大男人了,怎么能站不起来?”他最不喜欢看张小汉这股叛逆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他爹张二斗,张二斗能屈能伸,该硬的时候硬,该服气的时候就得服气,张小汉这叫什么?没本事,还瞎他妈硬气,不自量力!
韦荣撸起袖子:“是不是要老子打你一顿,你骨头才能硬起来?你这废腿才能站起来啊?”
赵全立刻拦着他:“荣哥,荣哥,别这样,孩子还小,刚吊完都这样,他又没吃饭,本来就没力气站起来,我去拿个馒头给他。”
韦荣也不是真想打,这十六年来,他可从没动手打过张小汉,可这孩子不吓唬吓唬,一辈子都长不大。
突然,横空掠出一脚,直接踹到了张小汉的背脊,张小汉原本就爬不起来,半瘫着,这一脚,直接把他的脸给踹到了地上。
韦荣猛地一回头,佟大正掸着裤腿的灰,语气很是嫌弃:“还炮头,连孩子都不敢打,还得我动脚。”佟大扭了扭脖子,抻了抻手,还想动手,韦荣拦住了他:“杨家界那边不用盯着了?这打死了人,算你的算我的?”
“算老子的。”佟大指着张小汉破口大骂,“老子想打他很久了。”他狠狠朝着地上啐了口痰,“他娘的小兔崽子在外头乱讲话,打死了他都算轻的!他就该一片片剜肉下来,活活痛死,刚好让老子看看,他娘的心是不是全黑的!”
张小汉乱讲话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伍石瑛说,这件事儿还得再查查,虽晓得张小汉当时是在村屯酒窑子里喝了酒才说露了嘴,可这孩子之前也不会喝酒,怎么突然就跑去买醉了,这不大合情理。
张小汉被打了,这才是懦懦地往韦荣身后躲,他细如蚊声,想要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是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