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寨。
伍石瑛最近频频头痛,鼠疫越来越严重了,起初,只是乌山县县城东边几户棚户,后来逐渐蔓延,变得不受控。
县城里也有几个有本事有名气的大夫,晓得出了事儿后,老的小的年轻的,都赶去了东边给人治病,结果,人太多,多到手忙脚乱,更有甚者,四处造谣,说棚户里尸横遍野,脚都没地方落。
伍石瑛最开始在东北待过一阵,那儿鼠疫频发,她姑且学过一些防治的法子,便主动下山和人家说,这病,必须得把病人和正常人给隔离的,其实之前的几个大夫也是这样说,可这县长没点头,豪绅不乐意,没人敢动手。
没人动手,伍石瑛就自己动手,她带着黑石寨的兄弟就在乌山县边上辟了一片简易的病房,说是病房,倒也简陋得有些不像样子,墙是拉的防水布,大梁是韦荣打的木桩,躺的床也只是木床板,这条件,已然比棚户区好要多了。
县里的人,习惯喊这块叫救济所,因为愿意来的,都是棚户区得了病没钱治的穷人。
唯一不足的是,乌山县已经没有大夫能治病了。
年纪大的已然累倒,人都起不来床,伍石瑛自然不能架着人家过来。
年纪轻的,也就两个,还都被县长和县长夫人关到了家里,美其名曰“医术探讨”,实则是锁了根救命稻草在家里,毕竟现在县城进出都不方便,他们想跑也没地跑。
后来倒是来了个老妇人,说是之前接生的,懂些照顾人的法子,硬是要留在伍石瑛这儿帮忙,伍石瑛也不忍心。
这老妪都六十出头了,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还得跟着他们忙进忙出。
不过那时候是真缺人啊,伍石瑛没点头,那老妪还是日日都来,后来,还带了自家孙女,加上韦荣和寨子里的兄弟,护士、看护妇、消毒工和埋葬工,姑且算是齐了。
后来,又有个好心商户送来了棉被和药材,东拼西凑,那些没得地方去的病人终于有个地方躺着了。
可人越来越多,伍石瑛也开始吃紧了,之前的药材都是张家药铺低价供的,可昨天,县城里的警卫队带人把张家铺子给抄了,老张想护着最后一批要给伍石瑛的药材,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牙都掉了。
这打了人,封了铺子,抢了东西,总该有个名头,上头还真贴了个告示,说点名道姓,说老张在疫情期间倒买倒卖发黑心财。
老张委屈,他哪里倒买倒卖了?
县城里的就问他,你没倒买倒卖,为何不上交给县里统一分配?现在药材吃紧,哪儿都不够,老张还敢屯货,这不是要转手卖高价又是什么?
老张心里更委屈了,可他也不能说,他看明白了,这但凡是没听县里话的人,都是坏人,他这辈子做了这么多好事,到头来,成了大字报上的黑心商户。
老张越想越委屈,偏生他还爱喝些酒,这一喝酒,人就奔放,看着县里那条小水塘就往里头迈,幸好被黑石寨一个来送钱的人看到了。
伍石瑛说了,老张给黑石寨备下的那批药材被抄了,那是老张遭了难,如果真按合同上要老张赔偿,那就是难上加难了,所以不能让老张赔,不仅不能让他赔,还得尽力帮帮他,黑石寨最近也不宽裕,但是一半的货钱还是能给的。
老张捏着钱袋子一阵哭一阵笑,他一直在说,什么自己看明白了,看明白了,这县城里,就没打算给人治病,现在把路都封了,大家都得死。
一说“死”字儿,这来送钱的人倒是着急了,想着拾瑛姐日常教导他们,做人做事不过一个“义”字,这人转手就把老张带到了黑石寨里,今个中午才到,就歇在客房,伍石瑛就让张小汉陪着人家,宽慰几句,还说,你俩是本家,往上数三代指不定就有亲戚了,多和人家聊聊。
处理完这些,伍石瑛才出房门,就听到消息说,从武汉买来的那批东西到了。
这原本是好消息,可伍石瑛却更头痛了,原因很简单,黑石寨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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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你们大当家的是在卖嫁妆救人呢?”魏十镜许是习惯了在马背上的颠簸,马秃子给他牵着马也是无聊,队伍又走到了平地,不似那般凶险,马秃子也是和魏十镜聊开了,这一聊开,就顺道把这鼠疫之前的种种都和魏十镜扯了一通。
聊到黑石寨大当家伍石瑛,马秃子忍不住又多嘴:“那是,两年前,石瑛姐嫁入咱们这儿的时候,那也是十里红妆,我们还打趣我们当时的大当家,说这是傍到了一富婆了,那肉饼里头全是肉,海椰子都比人家的大个儿,还贴了层金箔。”
麻子也忍不住插嘴:“石瑛姐长得好看,人也好,特仗义,只是我们大当家福薄,娶了石瑛姐才一年,就去了,不过,石瑛姐还是很有本事的,不然,咱还得走黑龙寨的老路子。”
“去你的,你才福薄呢。”马秃子作势训斥麻子,却又拼命朝着麻子使眼色。
魏十镜听了一半,正是疑惑:“黑龙寨?你们不是黑石寨吗?黑龙寨可是湘西一百八十寨之首,我之前也是听说过的,日饮血,夜屠村,野蛮得很。”
马秃子挥手:“啥龙不龙的?麻子年纪小,时常秃噜嘴,说错了,诶,对了,这打啊杀的可不吉利,魏老板您得少说。”
这边儿聊得火热,敖瑾也听得清清楚楚,她虽蒙着眼,却也能听声辨位,她朝着魏十镜的方向转了一下,才说:“伍石瑛,东北人,功夫很是不错,最擅长弓和弩,性格嘛,一言以蔽之,义,义气的义,义字当头,就是那种你对她好,她没饭吃了也会割肉给你吃的那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