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瑾走出陆家大门的时候,天刚拂晓。
东边那一层淡淡的红色云霞像是刚泛起的纱雾,都说天似女儿家的脸,阴晴不定,昨个儿还大雪纷飞,今个儿便是要照个敞亮了。
邱致在雀儿胡同口等着敖瑾。
敖瑾看着邱致双手插着袖笼的样子,忍不住地皱眉,按照约定,不该是邱致亲自来的,不是说好,他负责带人去警察署,派那个挖泥巴的小徒弟来就行了吗?
邱致在这儿等,是有道理的。
他瞧见了披着披风的敖瑾,抬手就挥,瞧着周围无人,张口欲言,却还是忍住,只等着敖瑾走近了才说:“敖姑娘,您让我们昨晚去破庙,出事儿了。”
敖瑾敛眉:“你直说。”
邱致声音颤颤的:“闹……闹鬼了。”
敖瑾盯着他,示意他继续。
“我们按照时间,子时去的,在那破庙外头的大石狮子旁边猫了许久,当真看到游三娘从庙里头走了出来。”
邱致说着,顿了顿,谨小慎微地看敖瑾的反应。
敖瑾眸色淡淡的,倒是一点儿都不害怕,他才是继续说:“尔后,便是和姑娘说的一样了,我按照姑娘说的,请游三娘来给镜爷翻案哩,游三娘竟也答应了,很是爽快,姑娘吩咐过,千万别问游三娘怎么死的亦或者是死没死之类的,我也记着了,一路上都不敢出声哩,可是等着渡河的时候。”
“渡河?”敖瑾记得去城外的确是有一条小河,不过那河上是有桥的,且前几日天凉,河水结了冰,船是走不开的,他们又是怎么个渡河法?
邱致哈着腰点着头:“小清河结了冰,附近村子里的人呢,就拿木板和草席在冰上搭了一个小桥出来,比走石桥能省下两里地的路呢,我想着,早些回来,便是走了这条路。”
敖瑾心头像是崩开了一根弦,她几乎已经可以猜到,邱致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邱致低头看着自己新换上的棉布鞋,嘟嘟囔囔的:“也是咱们运气不好,这村民日日走没事儿,就咱们几个一上去,冰裂了,游三娘跌里头了。”
邱致忽而抬头,盯着敖瑾:“我那两个小徒弟,连忙就把人给捞起来了,可是姑娘……那冰吃人啊,那游三娘,居然只剩下半条身子了,”邱致一掌砍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示意道,“这膝盖以下,全没了,那裤腿子上黏黏糊糊的全是泥巴,黑黢黢的,可怕极了,不过那游三娘不喊不叫的,像是不痛一样,敖姑娘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敖瑾沉住气:“然后呢?人呢?”
“人昏过去了,我是刚把人送去了游家,这不,刚安顿好,就立刻过来报信的嘛。”
敖瑾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你怕不是立刻过来的吧,”敖瑾指着他干干净净的棉布鞋,“你若是掉下了冰窟窿里,你这棉鞋还保得住?还有你这裤腿子,是干的,你是回了趟家,换了身衣裳,才来找我的,对吧。”
邱致被说中了,脸顿时羞红起来,红得比这朝霞还灿烂,猴子屁.股一般。
敖瑾只觉得脑子有些乱,她想了片刻,只问:“那警察署里,就没什么新消息?”敖瑾可是记得,在陆家的时候,陆中堂那股愤怒劲儿,若非是魏十镜那边出了变故,陆中堂何以指着她大骂“调虎离山”?
“这便是另一个好消息了。”邱致挤出几分笑意,“城外破庙的那跛脚乞丐,找到了,您猜怎么着?”
敖瑾没吭声,只看着他,邱致吞了口口水,也不卖关子了:“原来那赵、高、严三人不是一口咬定,是镜爷让陈柜头买通跛脚乞丐杀人吗?结果,那乞丐前两天在村子里偷鸡的时候,被人追,跑到小清河的时候摔了一跤,摔断了腿,他没钱啊,就一直没治,您说,一个断了腿的人,连路都走不了,怎么能持刀杀人?”
邱致昂昂头,像是有了底气:“虽然还没审问,可光是这条断了的腿,我看这案子的风向,是要反着吹了。”
“几时断的?”敖瑾问。
邱致信心满满:“就前两天。”
“可游三娘也是前两天才死的。”敖瑾眼睛冒着光,“如果是先杀了人,再断的腿,这时间,也是对得上的。”
邱致沉默了,他也是和小徒弟简单分析了一遭,慌忙得了这个结论,想着这案子有眉目了,没细想,就来报信了。
邱致冥思苦想,吞吐说道:“也不是吧,那乞丐是白天偷的鸡,游三娘的尸体,可是晚上才发现的。”
“晚上发现就代表是晚上才死的吗?”敖瑾眉毛轻轻抖了一下,“我记得,游三娘出事的那天,魏十镜是通过赵、高、严三人约见游三娘,可游三娘没出现,那一天白天,游三娘连自家铺子都没巡,倒推下来,游三娘白天就死了,也是有可能的,而且现在天气这么冷,就算请了上海的法医来验尸,也很难说出确切死亡时间吧。”
敖瑾突然伸手,食指往邱致的左心口戳了一下,邱致立刻捂着胸膛,瞪着眼睛看着敖瑾。
敖瑾和他解释:“难道你不晓得,刀子插入心口,其实未必会立刻丧命,要看你刺了哪里,刺心房和刺动脉,是全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