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梦见了被送到孤儿院时的情景,似乎也还?谈不上是噩梦。
可?它却也不比噩梦要令人愉快上多少。
伊莱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想要回应艾伦的问话,然而半晌过去,他却仅是扭头怔怔看着?对方,一个字音也没吐露出去。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严严实实得拉着?,得亏两人夜视能力俱是不错,才能在?一片昏暗里看清彼此的轮廓和?动作。
艾伦目光静静与伊莱相接,对方不答,他也不催,耐心等待着?这?疑似是做了噩梦的人平复情绪。
注意到房间内可?能有些黑时,艾伦站起身,伸手准备去够床前的壁灯开关。
“……别开。”
在?艾伦的手只差一厘就要摸到开关时,伊莱终于低低开了口,他声音里带着?恳求:“先别开灯,好吗?”
艾伦的手便收了回去:“好。”
伊莱感到他一侧的床沿又?轻轻塌陷下去,一个温暖的热源又?回到了离他极近的地方。
是艾伦坐回了他的床沿上。
“谢谢。”伊莱轻声说?,“我现在?的状态可?能有点……差,所以不是很想见光,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事实上,即便房间内是没有灯光,艾伦也能大致觉察到金发青年?眼下是个什么表情。
但他当然不会把?这?点说?出来,他体贴的将?足够的整理空间留给了对方。
“没事。”坐在?床沿的艾伦只调整了一下姿势,他道,“不开灯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你需要热毛巾吗?”
“……需要。”稍微顿了顿,伊莱才回答,他语气隐约有些尴尬。
也是在?和?艾伦说?话间,伊莱才意识到,他的脸上居然还?留有泪痕。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梦里不受控制的哭了一通——毕竟才两个月大的孩子是那么小,哪怕被一个成年?灵魂短暂侵占了躯壳,可?婴孩回应外界的本能不会变,成年?灵魂也得屈服于孩子的本能,用哭去表达需求。
梦境中变成了襁褓里的孩子,嚎啕大哭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现实里的自己也跟着?一起流了眼泪,还?不知道是不是把?同房间的另一人给哭醒了,这?就太让人尴尬了。
“给。”
伊莱兀自难为?情着?,艾伦已将?热毛巾拿了过来。
感受到一个湿润温暖的东西?触碰上了脸颊,伊莱连忙伸手接过:“谢谢,我自己来。”
“嗯。”艾伦便把?热毛巾交了出去,他听出伊莱的情绪依旧算不上好,在?床沿上再次坐下,“要再来杯水吗?”
“不用。”
不想再麻烦艾伦替自己跑腿,擦完了脸的伊莱摇摇头,他情绪的确还?没整理好,但与之前相比,这?会至少已经能捋顺思路,将?他想告知给艾伦的东西?都说?给对方听。
“我做的应该算不上是噩梦。”以这?句话为?开头,伊莱不?自主露出一个苦笑,他往后方床板上靠了靠,肩背却没触上坚硬的床头背板——艾伦动作行云流水地往他背后塞了个枕头。
“……”因为?这?意料之外的靠枕,伊莱的话就中断了一下,他在?昏暗中与姿态十分自然的黑发青年?面?面?相觑片刻,最后意义不明的叹口气,才接起话头,“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很小的时候,被一个戴着?兜帽的女?人抱着?,放到了孤儿院门口。”
这?一句伊莱说?的非常平淡,可?当随着?话音落下,那个只露出了有限形貌的女?人又?清楚浮现于脑海时,一股说?不出的低落感便堵在?了他胸口。
艾伦知道他话还?没说?完,没有立即接腔,只静静看着?他。
片刻之后,伊莱继续道:“我觉得她可?能就是我的……”
后面?的话仿佛突然叫人难以启齿了似的,伊莱将?“我的”重复说?了两遍,依旧没能说?出到底是“我的”什么。
艾伦将?手伸了过去,无声拍了拍他紧绷到几乎凸显出青筋的手背。
伊莱被昏暗遮掩了无措的眼睛就飞快看了艾伦一眼,他蓦地反手抓住艾伦的手,像是得靠这?样才能汲取到足够安慰和?勇气,这?才低声把?话说?了下去:“……我觉得她可?能就是我妈妈。”
艾伦还?没接话,伊莱已自顾自的又?说?了下去。
“她为?什么要把?我放在?那呢?”
伊莱说?这?句话时的声音低如呢喃,倘若不是房间此刻足够安静,它轻的就像能融进风声里。
这?个问题艾伦没法回答他,伊莱也没期望能有人回答。
梦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的那句话,这?时终于能化作完整词句好好被说?出来……可?真正需要听它的人不仅是在?梦里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对方在?现实中也早已离开多年?。
除了名字和?小被子外,对方一个字也没多留给他。
哪怕是做梦,他都没听到对方开口叫一声他的名字。
……不想叫吗?
还?是觉得反正离别已近在?眼前,多叫一声名字,就会多增一分不舍,不如干脆不叫了,免得转身后没法再利落迈开步伐?
热毛巾忽然就又?贴上了脸,伊莱被它小小吓了一跳,上半身条件反射后仰,腰背却在?柔软的鹅毛枕上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