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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巧儿(1 / 2)


裴瑾就这样在上海待了下来,做生?意之?前,要先交朋友,而交朋友,多半就是喝花酒,请生?不如请熟,他请赵元珠作陪。

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过了约莫半个月,江和来找裴瑾,第一句话就是:“你这样做,不上道啊。”

“怎么?”裴瑾其实多少能猜到些,可佯装不知,“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要给我扣那么大一顶帽子?”

江和指着他问?:“你对元珠,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虽说长三不是幺二,更不是野鸡钉棚,从没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非要先打茶围再吃花头,熟悉了才好登堂入室,可说白了,这些所谓的?规矩,所谓的?花样,不过是妓-院敲竹杠的?名目罢了。

再给自己包装,妓-院还是妓-院,倌人就是妓-女。

照理?说,这一套流程走完,也?就该在倌人那里过夜了,可现?今裴瑾不止一次叫了赵元珠的?局,可偏偏一次都没和人家成事,赵元珠心里哪能没有点想头呢。

江和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你要是看不上元珠呢,做别人就是了,好让她死?了这条心,也?就完了,你偏偏就做她一个,这就不上路了。”

裴瑾慢悠悠地剥着橘子:“我就是懒得找别人,也?不行?”

“嘁,你要是真的?没意思,那就找个清倌人来做嘛。”有些清倌人年纪小,八九岁的?光景就出来做局了,叫她们局的?人也?不图别的?,就是应付应付场面,也?表明?自己不爱女色,人家一看,心里头也?就有数了。

裴瑾:“……年纪太小了。”八九岁的?小孩子,谁忍心叫她们来代酒应酬。

江和说:“那也?有十五六的?嘛。”

“那到时候,你就得来问?我高不高兴点大蜡烛了。”裴瑾笑话他,“你就没个正事儿,非要来同我讲这些?”

江和正色道:“当然?不是,我是来问?问?你,你真打算做西药生?意?”

“是啊。”裴瑾瞥了他一眼,“你有兴趣?”

江和凑过去,低声说:“我拿我自己的?私房钱入股。”他家是做纺织生?意的?,不出意外,这生?意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可谁会嫌弃钱多,裴瑾留洋回来,既然?说要做这门生?意,必然?是有他的?路数,他想赌一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那感情好。”裴瑾倒是不差钱,可在本地有个熟门熟路的?人更好,“我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两个人低声商量起正事来。

天刚擦黑,管家便过来递了两张请帖,请他们俩吃局去,江和说:“去,当然?去,两个大老爷们吃饭多没劲。”

花天酒地,这四个字就足够热闹了,今天出局的?一个清倌人大概刚刚学艺,抱着琵琶唱得格外认真,因?是苏州评弹,裴瑾就侧头多听了一会儿。

谁知,立刻就有人说:“哎哟,今天元珠先生?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来也?没有人听,干脆省省力气。”赵元珠绞着帕子,垂着头,不咸不淡地说。

那人笑个不停:“这话我可不同意,谁不爱听元珠先生?说话,清清脆脆,比小曲还好听。”

“你懂什么,人家又不是讲给你听。”说罢,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赵元珠侧着身?,不说话了。

等散了场,酒还未醒,江和就拉着裴瑾去赵蕊红那里再坐一坐,她刚奉上醒酒汤,跟赵元珠的?大姐儿就过来说:“大先生?,阿拉先生?哭了,劝也?劝不住。”

赵蕊红心知肚明?,但?还是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说道:“这是怎么了,我去看看。”

房间里就徒留江和与裴瑾两个人,江和酒意上头,满脸通红,指着他打趣:“今天这事儿啊,你是别想善了了。”

“我想也?是。”裴瑾微笑了起来。

甭管是今天酒席上赵元珠不说话佯装吃醋也?好,还是现?在回来哭也?好,说白了,都是娼家的?手段罢了。

这些倌人衣裳头面,家具摆设,哪个不要钱?何况出一个局最多也?就三块,耗时耗力,再多局也?禁不起花销。若是想要过上体面的?生?活,少不得找几个冤大头来宰宰。

幺二里装处子多次开苞的?,长三里吃飞醋讨要好处的?,全都是为着钱罢了。

但?有钱又肯花的?毕竟是少数,裴瑾显然?是其中?之?一,赵元珠很清楚,她要是抓不住,改明?儿就该让别人占便宜了,当然?要使出浑身?解数笼络住这个客人。

江和劝道:“要我说,元珠也?还可以了,以后厌了换一个就是了,不然?你这样塌她台,她面子上也?过不去,好歹她赵元珠洋场上还是有点名气呢,咱们毕竟是来找乐子,不是来结仇的?。”

裴瑾沉吟半晌,笑道:“你说得有道理?。”对他来说,找谁不是找,去哪儿过夜不是夜,赵元珠就赵元珠吧。

他们正说这话,那头赵蕊红就进来了,口上说:“裴少爷,这件事论理?我不该讲,但?好歹和元珠姐妹一场,今天这事儿成是不成,你好歹给个准话,要是看不上元珠,明?明?白白同她讲就是了,还叫她死?了这条心,省得为着你,生?意也?不想做了。”

江和对裴瑾挤挤眼,故意帮腔道:“怪不得我说元珠瘦了呢,原来是害得相思病。”说罢,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裴瑾心里也?好笑,为着他生?意都不想做了,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但?凡是个男人,再不应就要惹人笑话了,他顺驴下坡:“那我去看看她。”

江和对他挥挥手:“明?儿上午的?事儿别忘了,约了十点。”

“记得了,明?朝会。”

裴瑾到了赵元珠屋里,她斜着身?子,坐在床上呜呜哭,这哭声时有时无,仿佛竭力忍耐,裴瑾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有人用诗讽刺过妓-女,“装就几般娇羞态,做成一片假心肠。迎新送旧知多少,故落娇羞泪两行”,话么,当然?是实话,但?逢场作戏也?要力气,钱能买来这些已经不错,难道还要真心吗?

假戏假泪未尝不是好事。

他想着,轻轻笑:“别哭啦,妆都花了。”

他就是这么和赵元珠好上的?,时间也?不久,不过四五年,后来他因?为生?意去了美国,再回上海,已经是近十年后的?事了。

那个时候,上海已经大变样了,他有事在身?,也?就没有再去过长三,在法租界买了房子,暂时住下。

然?后,有一天在路边,他的?车差点撞到一个小女孩,他下车查看情况的?时候,和女孩的?母亲照了个面。

赵元珠一下子就把他给认出来了:“裴少爷?”

“你是……?”

“我是元珠。”赵元珠那时已经不做倌人很多年了,她三十多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旗袍,“荟芳里怡月坊的?赵元珠。”

裴瑾想起来了:“噢,是你,孩子没事吧?”

“妈,我头疼。”小女孩呜呜哭着,“我的?头好疼。”

裴瑾学医,哪里不知道小姑娘是装腔作势,可见她们母女衣衫褴褛,十分可怜,也?不忍心弃之?不顾,便把请她们吃了顿饭。

赵元珠很快在吃饭的?间隙把自己的?遭遇一一说来,她在长三赚够了钱,便想着赎身?不做了,和一个武生?好上了,可谁知道对方?好赌,很快把她的?积蓄输了个精光,然?后和别的?女人好上,抛弃了她们母女。

没有钱,又拖着一个女儿,赵元珠为了活命,只能去当野鸡,可野鸡能挣几个钱,哪有当初在长三的?风光,没奈何,她就想把女儿卖到长三,好歹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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