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有个长命锁何翠芬知道,陆强出生的时候,她还见陆强戴过。
那长命锁虽然是银质的,雕的花纹却很精致,锁头部分还镶嵌了好几颗宝石,一看就很值钱。当时她还纳闷儿,陆家、叶家祖上都是贫农,哪来的这种好东西?
不过后来陈芳秀生陆辉和陆桃,就没再见陆老太太拿出来过。也不知道是东西太贵重,怕惹人眼,还是单纯偏心,不喜欢大儿子一家。
此刻听陆国平提到长命锁,话中似乎别有深意,她扭头朝陆老太太看去。
陆老太太脸上有瞬间变色,“你知道啥了?”
察觉自己声音有些走掉,她赶忙用力一拍被子,“陆国平,你又听谁嚼舌根了?是不是陈芳秀?你、你们,你们想气死我是不?”
不知为什么,何翠芬总觉得,陆老太太这通吼,比起愤怒,更像是心虚。
她犹豫了下,悄悄往边上退了退,没上前掺和。
陆国富却没那么好的眼力见,“咱妈都啥样了,你还气她?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因为陆老太太偏心,从小兄弟俩但凡有矛盾,最后有错的肯定都是陆国平。
只要在陆老太太跟前,陆国富腰杆儿总是特别硬。他也很知道怎么让陆国平发不出脾气,开始细数陆老太太这些年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弟俩,有多不容易。
以往每一次,这招都能奏效。
果然陆国平闻言沉默了下,点头,“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是不容易。”
陆国富心里一松,“以前的事儿先不提,咱妈的病要紧……”
他想打感情牌,先捞上一笔,然后提提让陆国平继续把工资寄回来。
没想到陆国平突然话锋一转,问陆老太太:“你还记得江家二少奶奶吗?她儿子被家里保姆偷了,找了三十多年,也挺不容易的。”
此话一出,陆老太太的脸瞬间煞白。
三十多年前,她大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
当时江家二少奶奶产后没奶水,准备给次子找奶妈。她家里穷,有个同乡就帮她牵线,让她去□□着照顾刚出生的小少爷。
江家给的工钱多,吃得也好,那段时间,她着实过了阵好日子。
可那年代兵荒马乱的,好日子没过几天,仗就打过来了。
她心里害怕,卷了江家部分财务,偷着跑了,还带走了江家小少爷。
她想着,万一被发现,就说自己听说要打仗了担心小少爷,带他去乡下躲躲。要是仗没打起来,她也能带着孩子回去,继续吃香喝辣。
这张护身符她捏在手里一年多,捏到后来人人都以为那是她儿子,想扔也没法扔了。
可这些事,除了她那过世的老头子,家里人都不太清楚,陆国平咋知道的?
陆国平也是在港城出事后,遇到江家人,才得知自己的身世。
那时候他失去记忆,还没太大感觉。恢复记忆后第一想法也是找陆老太太问个清楚,毕竟对方把他养大了,而不是丢在那个战乱的年代,让他自生自灭。
没想到,他匆匆从省城赶回来,看到的就只有家里空空荡荡落满灰尘的房子。
陆国富见了他眼神躲闪,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陈芳秀带着孩子搬回娘家了。
想到妻子儿女这两年的经历,再想想自己失踪两年,回来后家里人既不担心也不高兴,只琢磨怎么跟他要钱,陆国平一颗心就彻底冷透了。
此刻见陆老太太表情惊骇,他俯身逼近,又问了一遍,“你说,她是不是更不容易?”
“我……”
陆老太太张张嘴,有些说不出话。
陆国富一见急了,“咱妈还病着呢,你这是干啥?”
“没干啥。”陆国平避开他推过来的手,后退一步,“叶阿姨,你虽然没生我,但好歹养了我这些年。我妈让我跟你说一声,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饶是心里有所猜测,听到这话,何翠芬还是变了脸色。
陆国富也怔在原地,“你、你不是咱妈亲生的?”
陆老太太见事情兜不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生恩再大,大不过养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这么大,你可别忘了。”
她咬死自己养大陆国平这一点,威胁他,只要他敢不养自己,就去部队告他。
陆国平毫不在意,“谁说我没养你?这些年我寄回来的钱,有几千块了吧?家里盖房子,还有国富娶媳妇儿,都是我掏的钱。”
这些队里人人知道。
队里人还知道,她叶菊花偏心眼,刻薄大儿子一家。因为差点闹出人命,陆家去年已经分了家,她是跟着小儿子一家过的。
陆老太太面色铁青,瞪着陆国平半晌无言。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陆国平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拉上陈芳秀转身便走。
这回陆老太太和何翠芬都没拦他,只有陆国富跟了出来,“哥!哥你别走啊!看在咱们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你就帮帮我吧,家里真过不下去了。”
陆国富急得满头大汗,看着都要哭了,“春兰刚生完孩子,孩子奶不够还得喝米糊糊。我、我连下个月的糊糊钱都凑不出来,哥你就可怜可怜孩子吧。”
听到这话,陈芳秀脚步一顿。
陆国平也停了下来,“你要是真心疼孩子,就让孩子她奶奶仔细想想,当年她从江家拿走那些东西,除了长命锁,现在还剩下几样。”
说完,他没再看怔愣的陆国富,骑车带上陈芳秀,走了。
离开陆家一段距离,陈芳秀才开口问:“那天你怎么没跟我说,你当初是被偷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