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馥清出去晾个被单的功夫,陆桃就哭了,弄得她简直哭笑不得。
她解释了好半天,那个黑乎乎的是墨汁,不是头发掉色,小姑娘才勉强止住哭声,抽抽搭搭问:“真、真的吗?桃桃是不是不、不会变成白头发了?”
“不会。”杨馥清向她保证。
见她依旧有些不信,魏朝还拿来镜子给她看。
本以为小姑娘这下总算能放心了,结果陆桃往镜子里一瞄,吓得打了个哭嗝,又嚎起来,“桃桃、桃桃脸黑了!桃桃变成丑八怪了!”
母子俩手忙脚乱,又是帮她洗脸又是帮她洗头发,好容易才将她哄住。
只是小姑娘显然很嫌弃墨汁的味道,不时就要拉一绺头发下来,在鼻子前闻啊闻。
杨馥清好笑,“阿姨给你用香皂洗的,已经不臭了。”
陆桃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手指,“谢谢阿姨。”
“不客气。”杨馥清笑着拿起毛巾,“来,阿姨再帮你擦擦。”
这时候,魏朝伸出了手,“我来。”
他总觉得要不是自己,陆桃也不会弄一头墨汁,有些过意不去。
可一听说捏脸狂魔还要来揉自己的头发,小陆桃立马抱上了脑袋,“不要不要!要阿姨擦!”
就连离开魏家的时候,她也不要魏朝送,撅着小嘴儿自己跑了。
杨馥清看着,笑着瞟了眼自家儿子,“完了,桃桃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魏朝抿抿唇,转身回了屋,“我练字了。”
“你不去哄哄桃桃?”
“不去。”
魏朝回答得十分干脆,然而没两秒,他就面无表情爬上炕,翻起了自己的柜子。
积木、七巧板、木头小汽车还有画图本、连环画……
他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也不知道桃桃喜欢什么。
小孩子忘性大,头发掉色的事一出,小陆桃很快忘记了把自己追出一条街的大白鹅。
她一路走,还一路在想。
以后再也不去魏朝哥哥家玩了,魏朝哥哥家有臭臭的墨汁,还捏桃桃的脸。
不对,她今天也不是去魏朝哥哥家玩的,她、她好像……
小姑娘抬起脸,大眼睛怯怯地看向四周。
然后,然后她就和一双炯炯有神的鹅眼对上了==。
为了从陈芳秀手里抢生意,许家前前后后买了五个草帽,还都是辗转从别人手里买的。
眼见四五块钱花出去了,老许太太的眼神都开始吃人,许老三媳妇儿终于编出了个差不多的。
老许太太跟另外两个儿媳妇一看,不错不错,最少有七八分像了,拿出去卖肯定没问题。
于是老许太太就联系了在公社的大女婿,让他借着职务之便,帮他们家搞几笔买卖。
至于三儿媳妇还在月子里,不能受累……
不会生孙子,再不会挣钱,要她还有什么用?
“我跟人约好了交货,先把这十顶带过去,你继续编。”
老许太太把十顶草帽摞一起,怕人看见,又在上面盖了个麻袋,这才夹在咯吱窝下准备出门。
许老三媳妇儿正拍哄着啼哭的小女儿,闻言脸色不太好,“妈,是不是太赶了点儿?”
“不赶怎么和老陈家那死丫头抢?”老许太太斜眼看她,“你当你大姐夫帮咱们拉生意容易啊?咋地?叫你干点活儿,不乐意了?”
“没有。”
“没有就抓紧点儿,别生个孩子就把自己当娘娘了。我生老三那会儿,还一天月子没坐呢。”
老许太太一面嘟囔,一面夹着草帽往外走,“这十顶卖出去,总算能回本了。我就不信俺们家公社有人,还干不过她个克死男人的陈芳秀……”
许老三媳妇儿没说话,直等到婆婆的脚步声远了,才抓起旁边编到一半的草帽,狠狠摔在炕上,“太欺负人了!她、她也太欺负人了!不就是没生儿子吗!”
她用力抹了把眼泪,贴贴闺女的小脸,“二丫不哭,她不稀罕你,妈稀罕,妈不嫌你是闺女。”
老许太太对此一无所知,得意洋洋出了门,走路都带风。
谁知没走出多远,突然有人大喊:“不许动。”把她吓了一跳。
老许太太定定神,往声音来源处一看,这才发现是陆桃在和一只鹅大眼瞪小眼。
见是陈芳秀那三岁小闺女,她翻了个白眼,“喊屁喊!”
陆桃本来就紧张,让她这么一吼,说话都结巴了,“没没没喊屁!桃桃在在在喊大鹅!”
“没喊屁你那么大声……不对,”老许太太突然反应过来,“你说谁是屁呢?”
然而不等她发作,小姑娘已经惊叫一声,朝她扑来,“救救救命啊!”
老许太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忙往边上一闪。可惜闪过了狂奔的小陆桃,没闪过发飙的大白鹅,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里的草帽也散了。
她气得破口大骂,正要起身去揪陆桃,脸色突然一变,“刘、刘书记?”
刘书记看着地上散落的草帽,脸色也不太好。
他今天来陈家,主要就是和陈芳秀说说打假的后续,顺便也看看陈芳秀弄那什么分辨方法。
那方法写得非常细,给每个大队都抄一份儿,叫他们回去念一念。大家伙儿再买草帽,就知道哪个真是青山大队的,哪个是假冒的了。
说完正事,他还安慰陈芳秀,至少他们大队的乡亲们十分配合工作,没搞出啥假货来。
结果说完还没两分钟,就被打脸了,他脸色能好才怪。
卢桂英也看到了地上那些草帽,顿时一拍大腿,“哎哟,这草帽咋跟俺们家的那么像?那个在公社卖假货的,不会是你吧?”
“谁卖假货了?这是俺们家自己用的。”
老许太太心虚,赶忙低头去捡。然而那只大额就压在三四个草帽上,怎么喊都不下来。
她拿草帽去赶,大鹅就拿嘴啄草帽。一时间,两边竟然僵持上了。
小陆桃一见,一溜烟儿跑回了家,“桃桃得救啦!”
老许太太:“……”
老许太太一下子带了十顶草帽在身上,还鬼鬼祟祟拿麻袋盖着,实在很可疑。
刘书记根本不信她是自己家用的,黑着脸把她和草帽都带回了队里,“你这同志咋回事儿?又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又是投机倒把。对了,上回还假冒过红袖章。”
刘书记给自己的搪瓷缸子里倒满水,愣是一口气没歇,对她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思想教育。
这一教育,就教育出事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