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夜航很安静,安静到起航之后整个机厢里都只有很轻的呼吸声。
她置身在这片像是毫无边际的黑暗里,很困很困,意识却格外清醒。能看见前?排幽幽的蓝光,能听?见身旁的温景梵很平稳的呼吸声。
她转头去看他,他似乎是睡着了,闭着眼,整张脸在黑暗里并?看不清晰,只能看清一些棱角和轮廓。
他手指搭在扶手上,袖口往上有些折了起来,露出了他右手腕上的那串小叶紫檀。
“睡不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声音压得极低,恰好保证她能听?见。
随安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点点头,微微靠近了他些:“我想睡,可是又很清醒。”
虽然是为了方便两个人说话她才?靠近的,但温景梵看着彼此?拉近的距离还是微勾了一下唇,笑道:“那我们来聊一聊。”
“啊?”随安然愣了一下,“你?不用休息吗?你?刚才?S市回?来。”
他晚上上的S市的飞机,结果?到了机场等了两个小时又和她一起飞回?去,这来回?两趟……足够消耗精力。
“在飞机上的时候已经?补过眠了。”他微低了头,让她能够更?听?得清楚他的说话声。
等随安然注意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呼吸可闻了。她呼吸滞了滞,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这才?问他:“想和我聊什么?”
“蒋宁夏。”他说。
随安然:“……”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好奇而已。”
“没关?系。”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解释:“她是半夜来敲我的门没错,但结果?……你?要不要猜猜看?”
随安然想了想,觉得照温景梵这种清冷性子的人,虽然不会不给面子的直接赶人,但估摸着也会让人知难而退。
她听?张咪说的时候,还差点就真的相信了。毕竟蒋宁夏在她面前?……是表现出过她对温景梵的企图心。
可是后来,她心思一转,直觉就否定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给陆熠方发微信原本是想求证一下这种真实性,结果?——
随安然想起他那简单的四个字的语音,抬手扶额……不堪回?首啊。
“我猜不到你?说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到……不是什么开门迎客说的话。”
温景梵失笑,开门迎客……大概也只有随安然会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他落在扶手上的手抬起,微微支在下巴上,专注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我说我不需要客房服务。”
随安然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差点没笑出声来。刚才?那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低气压也因为他这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消散了。
她笑着笑着便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他并?非是真的想和她“聊聊”。
温景梵原本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可看她弯着唇笑得双眸微眯,如同新月一般。不由也被她感染着勾了勾唇角。
他抬手抖开压在她膝上的毛毯倾身盖在她的身上,见她停了笑看过来,那双眼睛里似是有星辉,闪烁分?明。下意识就抬手盖了上去,挡住了她的双眼。
她眨了一下眼睛,那睫毛就在他的掌心里撩了几下,微微的痒。
他心里柔软,说话的语气不由也温柔了许多:“不要想太多了,睡吧。”
他的掌心温热,轻轻掩在她的眼帘上,传递的是安抚人心的力量。她抿了一下唇,想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可心理建设了良久,也始终不敢伸出手去。
她是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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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里沉迷久了,便会染上夜色的温凉。
随安然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识还清醒地活跃着,可大脑却分?明在沉睡。她想醒来,可身体又有些累,于是便反复的挣扎,依旧不抵梦魇的力量。
她梦见自己回?家了,打开门,家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她每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仔细地看了一遍,一声声地唤着“妈妈”。可除了自己的回?音,便再无别的回?应。
再然后,她瞬间?就到了医院。
医院走廊里护士医生行色匆匆,病人步履缓慢,一步一顿。死寂得没有阳光,天空都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气压低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她在不停地找随母,一间?一间?。可是打开门看见的……都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恍然一个回?头,就看见随经?国站在她几步之外,抿着唇,面色黑沉:“安然,你?妈妈在我这里。”
说完,打开他身旁的一间?病房……那里,明明是她之前?已经?找过了的。
可随着他走进去,她便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妈妈,闭着眼,沉沉地睡着。而她一直憎恨讨厌的父亲,就坐在床头,轻轻握着她妈妈打着吊针的手,神色温柔。
这是梦……如果?不是在梦里,怎么能看见这些?
随安然朦朦胧胧间?,只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猛然醒转,抬起头来。
刚一动,就感觉到额头上触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她垂眸看着正帮她盖着毛毯的那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
刚才?碰到她额头的,如果?她没感觉错——应该是温景梵的唇……
温景梵也是一愣,随即后退了些,把?手也缩了回?来:“抱歉,我只是想帮你?盖一下毯子。”
随安然依然还是没动,只觉得后背冷汗沁沁,有些凉。她坐了片刻,这才?转头对他笑了笑:“没关?系。”
温景梵正垂着眸子专注地看着她:“哪里不舒服?”
他的语气很自然,自然得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事实上,本身就是个狗血的意外。
“没有,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她摇摇头,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随母出事和见到久未见过的随父……都是同一天发生,她还有些消化不了。
她总以为自己在不断成长,总是能成长到足够保护妈妈,起码在她的守护下,能够免受曾经?那段破碎婚姻的侵扰。
可是在面对随经?国时,她便做不到心平气和。
她略微挫败地叹了口气,心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郁郁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