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太阳火辣辣的,太后娘娘连御花园都不能去了,钟鼓司每日换着花样给她逗趣,却都是司空见惯的旧玩意,推不出新来,看着反倒腻烦。偶尔和几位老太妃打叶子牌,大家也都若有若无地让着她,这么一来愈发意兴阑珊。
唐宛宛被接进慈宁宫,太后一下子有了精气神,让嬷嬷丫鬟先去打点,随后领着唐宛宛去了后殿的水阁。水阁南北有山阻隔,东西两向大敞,风可直贯而入,佳木繁茂湖风习习,正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老太后指着枝头,笑得直眯眼:“这是侍鸟太监们这几日调|教出来的,宛宛丫头你瞧瞧?”
枝头上横着一根细细的竹栖木,两只鹦鹉站在上头,一红一绿,各个神气活现,连尾巴上的毛都打理得根根油亮,可见是太后娘娘的心头宠。
荷赜姑姑朝一旁的小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啪啪击了两下掌,两只鹦鹉便一鸟一句开始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吾家孩儿带笑颜~”
“宛宛丫头哪哪儿都好~”
“太后娘娘好喜欢~”
一鸟一句接着唱了下去,虽然怪腔怪调的,中间还有几句串了词,却也不妨碍唐宛宛笑成个制杖。
唐宛宛笑了好半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直到两只鹦鹉唱完了,她才意识到周围静悄悄的——太后娘娘一脸慈爱;陛下端着一杯茶小口地抿;身边几个嬷嬷虽面上含笑,却也是看她而不是看鹦鹉的;至于丫鬟更是垂首敛目,一声都不会出。
笑得这么肆无忌惮地只有她一人,唐宛宛涨红了脸,以“啊哈哈哈”几声干笑结了尾,乖乖站好请罪:“臣女失礼了。”
“专门调|教它们就是为了逗你笑的,如何笑不得?”老太后摸摸她的小脸,说的话让唐宛宛松了一口气。
太后娘娘一向养尊处优,吃过午饭就容易乏,晏回叮嘱道:“母后歇个午觉,儿臣尚有要事没理完,先行告退。”
唐宛宛眼睛一亮,忙起身行福礼,“恭送陛下。”声音里有抑不住的笑意冒了头。
她自以为态度妥当,然而晏回这等人精如何辨不分明?闻言,晏回收住步子转回了身,咂了咂这话的味道,微一琢磨便明白了,眉梢微挑,定定瞧着她。
唐宛宛一脸茫然:“陛下……您还有事?”
“不是说有课业要做么?”晏回淡声道:“此处人多,易分神,不如与我同去书房。”
唐宛宛一下子傻了眼,呆了一息功夫,干巴巴应了声“好”。
晏回看着她慢吞吞背起书袋,挪着步子跟在自己身后的傻样,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唇,头回发现自己也是有恶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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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并不算大,入目便是几个贴墙的博古柜和满满的书,主位之上摆着一张黑漆描金的长桌。左右两边各有几张小小方案,是平时陛下与朝臣议政时用的,却因臣子是席地而坐,这方案很是低矮,要想写字怕是得弓着腰。
道己正在犹豫,却见自家主子十分自然地指了指手边的空地,说:“在此处添一张桌子。”
道己明知这不合规矩,却也不多言,吩咐小太监挪桌子,摆在晏回身后一尺的位置。这个位置也有讲究,既显出了尊卑,也方便陛下扭头就能看见姑娘。
唐宛宛战战兢兢坐下,掏出书本和笔墨纸砚,研墨的手都是抖的。
站在陛下|身后打扇的道己偏着头瞧着一旁伏案写字的姑娘,打扇的动作不妨碍他走神,心下默默感慨:自陛下登基八年来,进过这御书房的人不下百数,有听政议事的当朝肱骨,有唠唠叨叨的言臣谏官,有寒门恩科出身入了潜渊阁的新臣,也有痛哭流涕求陛下饶命的佞臣贼子。
总之来这御书房的都是做正经事的。
道己这还是头回瞧见进御书房补课业的,怕是大盛朝二百年来都是头一遭。若是被后宫那几位娘娘瞧见了,怕是得气出个好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