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圆滚滚的身子跑了进来,一头扎进丁氏的怀中,圆溜溜的黑眼珠儿不满地看着父亲和姐姐。
丁氏捏着他肉嘟嘟的脸蛋儿,“你呀,是小小馋虫。”
五岁的南琅拍起手来,欢呼道,“哇,好哦,爹是大馋虫,姐姐是小馋虫,琅儿是小小馋虫,咦?那娘是什么?”
南二爷一把将儿子从妻子的怀中抱过来,促狭回一句,“你娘是母馋虫。”
丁氏长得壮实,不似现下的娇弱如风的妇人,从面相上看,也算不得是个美人,浓眉大眼,满脸的英气,她听着丈夫的话,做势要捋袖子。
吓得南二爷作出怕怕的样子,抱着儿子开溜,若得丁氏哭笑不得,她是杀猪人家的女儿,自小便将剁肉刀耍得比绣花针还要顺,当年整个流仙镇谁人不识丁家的杀猪大娘子。
可南二爷却对挥舞着双刀的她一见钟情,惊为天人,要死要活逼得父亲德勇侯松了口,如愿以偿地将丁氏娶回家。
南珊等母亲装扮妥当,母女俩往灶下走去,灶下的王婆子并一个粗仆妇正在分理肉菜,丁氏看着角落里的那一筐子青瓜绿菜,面上难看起来。
她并不纤细的手在那筐内翻弄几下,全是素菜,竟是连半点荤腥也没有,她站起身,立在那里,眼中冒着怒火。
王婆子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回道,“二夫人,这是今日大厨房那边送来的定例。”
“哼,这是将我们二房的人当兔子喂。”
丁氏说完,大步朝正院方向走去,南珊连忙跟了上去。
正院内,德勇侯府的世子夫人魏氏正和管事们对着账,见丁氏气势汹汹地走来,她一个眼色,管事们便依次退了出去。
“看把弟妹急的,究竟什么事儿如此上火?”
魏氏淡淡地问着,眼皮子低垂着,一身朱色的交襟束腰缠花长裙显得她越发的端庄,长得正是时下标准的美人,柳眉尖脸儿,面白眼大,虽是三十多的妇人,可养护得好,与那二十来岁的女子并无甚差别。
她轻抚下衣袖,袖口处用暗线绣的梅花便显了出来,光洁的额头抬起,一派高贵冷艳,纤细的手端着杯子轻抿一口茶水。
丁氏看着魏氏的作派,一个轻笑,“大嫂这茶闻着味儿就知价值不菲,看来府中也不是没有银钱,那弟妹就奇了怪,为何府中要如此节省,连口肉都吃不起?”
“弟妹说的哪里话,咱们德勇侯府再不济,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怎么可能短了主子们一口吃的?”
“大嫂这样说,我就将心放到肚里,不知是下人忘记还是有人使坏,我西院最近几日,分到的定例米菜,为何全是素菜,荤菜竟是半点不见。”
侯府里现在世子夫人魏氏管家,侯夫人虽已退居佛堂清修,可之前却定下规矩,不必全由大厨房派饭,府中的三房人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起了灶。
厨房历来都是世家后宅中油水最多的地方,老夫人有规矩,明面上魏氏自然不会违背,可她也有招儿,不吃在一灶,那就每日派定例米菜,如此一来,照样能扣下不少抽头。
魏氏听见丁氏的质问,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状若忧心地道,“弟妹可是冤枉我了,这不送大肉,倒真是我的吩咐。”
她接着语重心长地道,“我这不是看二爷与珊姐儿实在是胖得太不像话,才狠下心让他们刮下油水,能瘦下来,实在不知弟妹会因此误解于我。”
丁氏不气反笑,“大嫂的好心,弟妹心领,可是我们家二爷和三小姐,就是个无肉不欢的嘴儿,你让他们吃素,可真是要了命了,想来大嫂也不忍心他们绝食不吃吧?”
“那是自然,既然弟妹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明日起肉菜全有!总不能真让二爷和珊姐儿饿肚子。”
魏氏说完一叹气,似是低喃,“二爷还好,珊姐儿那般模样,笑起来眼睛连个缝儿都找不到,往日里出个门儿,都能惹得其它姐妹受人嘲笑,将来还要议亲,可如何是好?”
“这就不用大嫂操心了,我们家珊儿现在年岁还小,等再长大些抽了条儿就好了。”
丁氏可看不惯那些个风吹就倒的大家闺秀们,为着他人赞一句杨柳腰儿,生生是将自己饿得瘦成一根竹竿,让她看真瞧不出美在哪。
见丁氏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魏氏也懒得与她磨嘴皮子,不咸不淡地回一句,“但愿如此吧。”
丁氏得了准信,也不想再看魏氏的嘴脸,昂着头走出去,魏氏身边的婆子朝着丁氏的背景撇下嘴,不过是个杀猪的屠户女,下作的贱业人,恁地好命,嫁进侯府当了二夫人,接着又想到二房那肥硕的一家子,讥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