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澜的恻隐之心再度被激活。到底是十来岁的少年,遭逢如此巨变,身受重伤,身边却只有她这样无法完全信任的人,只怕睡觉都睡不踏实,也难怪他一听说她要出去,便是这般剧烈的反应。
赵以澜拍拍魏霖的手:“你松开,我们先聊聊。”
魏霖将信将疑地看着赵以澜,见她直视着他的目光坦荡荡如皓月当空,眼里不存一丝躲闪,心下便是一震,虽心中仍存着迟疑,却也松开了她。
赵以澜对魏霖粲然一笑,转身搬了张凳子过来在他床边放下,端端正正地坐了上去。
“我叫赵以澜,以为的以,波澜壮阔的澜,真不骗你,这是我的真名。”赵以澜道,“昨日我见素衣可怜,便生出帮她的心思,那时候我万万没想到会遇着你。若你没有把我带回家去,只怕这会儿我不定在哪个茶馆听人说书呢。我非许都人士,独自来这儿只为见识四方,我甚至连当朝皇帝是谁都不晓得。”
魏霖双眼直勾勾看着赵以澜,也不知他对她的解释作何感想。
赵以澜耸耸肩,继续道:“昨日我也未料会遇到那些事,在你家时我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快离开,谁知却偏偏碰上了小花。她长得与我早已去世的姐姐有六分相像,我不忍见她遭受牢狱之灾,本打算救她离开,谁知又刚巧遇上你被人暗杀,我不忍见你死去,便顺道把你救了。我曾偷听到那两人交谈,得知他们是庄王派来的,这个你可以记一下,冤有头债有主,不至于将来找不到要报仇之人。”
魏霖皱了皱眉:“庄王?”
“我听他们说的,至于庄王是谁我便不晓得了,我也不感兴趣。”赵以澜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魏霖定定看赵以澜半晌,开口道:“什么都能问?你都会据实相告?”
赵以澜点头:“假如我知情的话。”
魏霖道:“你既有银子,为何起先不帮素衣葬父,却替她看摊子卖身?”
因为银子是帮她卖身之后才有的呀……
赵以澜义正辞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确实可替素衣葬父,然而她一个弱女子,今后又该如何是好?不如卖身进个大户,将来也可衣食无忧。也正是抱着这般想法,起先那纨绔子弟要买,我便百般阻挠想打消他想法。”
魏霖不置可否,心里却认同了她的说法,这完全合情合理。
他又道:“你是如何带我逃出锦衣卫那如同铁桶般的包围的?”
赵以澜笑道:“我既然敢独自出来闯荡,身上总要有些保命的玩意儿,我也不好与你细说。”
魏霖不太满意她这说法,却也知不可能让人家把保命的手段都说与他听,只得作罢。
他挑眉,再问:“你救了我,不怕惹下麻烦?如今只怕无论是朝廷还是想杀我的人,都在寻我。”
赵以澜道:“说不怕是假,但人都救了,我总不能再把你丢出去,那我岂不是白费功夫?更何况又无人知晓是我救了你,万一真被人发现你在这儿,我一走了之,谁又能奈我何?”
魏霖哼了一声。
赵以澜道:“殿下,你也别怪我无情,救你本就是顺手为之,我并非你家忠仆,总不至于为你搭上一条小命,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也只好跟你说一声对不住了。”
她想,若表现得对魏霖掏心掏肺,愿意拼死护他,他必定不信,不若这般说出她真正想法,反倒还符合人之常情,让他更信她几分。
魏霖抿着唇,闷闷开口:“救我倒让你提心吊胆了。”
“那确实,不过也值得。”赵以澜笑眯眯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放任你死在那儿,我只怕一辈子良心难安。若没有要问的了,我便先出门了?”
魏霖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赵以澜忍住回他“爱过”的念头,耐着性子说:“你问吧。”
魏霖盯着赵以澜的脸:“你果真是这般年纪?”她的沉稳镇定,与她的年岁太过不符。
赵以澜一怔,忍不住大笑道:“你,你还在纠结我昨日给你开的玩笑呐?”
魏霖颇有些恼羞成怒,一双凤眼着恼瞪她。
赵以澜忽然凑近了他,笑道:“你瞧瞧我的脸,哪像个老妖婆?不信你摸摸。”
魏霖涨红了脸怒声道:“你究竟来自哪个野蛮之地,怎会如此不知自重?”
赵以澜撇撇嘴:“不摸就算了,何必说那么难听?”她完全没把魏霖的话放心上,笑眯眯起身,“你在这儿好生养伤,我和小花便辛辛苦苦为你探消息去。若饿了,床边有糕点,别忘了吃。”
魏霖冷哼一声,别开视线不看赵以澜。
赵以澜走出屋子后便招呼了丁小花,二人鬼鬼祟祟出了院子,走出好一段路赵以澜便问:“小花,你可知明月楼在哪儿?”
丁小花呆愣愣地说:“奴婢知道……”
“走,你带路。”赵以澜意气风发地说。
丁小花不动,呆滞地问:“赵姑娘,你、你果真要带我去明月楼吃珍馐宴?”
赵以澜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好的,怎能反悔?”
“可、可是……把殿下丢在家里,咱们自个去吃好吃的,似乎不太妥当吧……”丁小花迟疑道,然而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真正的心思,滴溜溜乱转的眼中满是对美食的渴望。
赵以澜凑过去悄声道:“咱们悄悄去,不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
丁小花还在迟疑,赵以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向前走去:“走啦小花,咱们早去早回,省得你家殿下一个人在家里等得无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