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封凌的人很容易可以分辨出他的卷子。
他自命不凡,眼光长远,一个想法放到百年后都可用。就如阅卷考官之一所说,他是个鬼才,千年才能碰上这么一个。
仲永神童每个地方都能出一两个,过目不忘的人每回科举都有。但到封凌这样地步的人,太少了。
而他最大的问题,便是观点太过新,每一个想法实施起来,牵一发动全身,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保守之人会很难接受,利益受损之人更加不乐意。
唯有他将朝廷某种程度搅合成一言堂才行。
想要让朝廷成为一言堂,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太多的人所受的教育和一直以来认定的立场,是与他这样的考生全然不同的。
饮食都分南北,有人就是甜咸有喜好。这人前瞻性足够,但最终是否能落到实处,那是另外一码事。
皇帝扫完了整个卷面,手指点了点卷面,对着身边的大太监说了一声:“非常敢写啊。他第一题就说要让天下人,人人识字。”
旁边太监心头一跳,细声细语低头回着话:“陛下,笔墨昂贵。要不是先皇恩典,陛下心善,我等哪里机会自小进宫,得以识字伺候陛下。这天下人识字,哪里来的钱呀?”
皇帝点头:“是。”
太监躬身,揣度着皇帝的意思,试探性说了一声:“而且都去识字了,谁来种田呢?百姓总要吃饭不是?”
是啊,所以这人在后头又说了户籍的事情,又说了钱的事情。
别人是四道题分别作答。
这人是四道题并成了一道在答题。
皇帝再度点头:“对,要吃饭。”
太监见皇帝没有什么太过生气的模样,又换了个口风:“不过这人能想到这些,是与常人不同。陛下圣明,天下才子相信在陛下治理下,必然有一天能衣食无忧,人人识字。”
皇帝瞥了眼一直跟着自己的太监,笑了一声。
这笑声含义太多,惊得太监背后一层冷汗。太监不在吭声,神态更加恭敬。
其实每回科举送卷子来,按理是将最符合状元、榜眼和探花的三份卷子放在最上面,然后官员亲自给皇帝读卷子,还只读前三份。等皇帝下了命令,才往后继续读。
但当今皇帝恣意惯了,认为臣子怎么也不能凌驾于皇帝之上,所以官员们飞快改了方法,就将好卷子往后放,让皇帝自己看,或者听太监读。
皇帝从后面挑选,就会有种科举全然在自己掌握中的欢愉。
小小的破坏这种规矩,皇帝就觉得很高兴。
当然,双方心里都有数,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我看他们在卷子上画了那么多圈,看来是很喜欢这份。”他再从卷子里挑了一下,坐起记号,“还有这个,这个。前三。这状元。这份还行,榜眼。这字不错,探花。”
太监恭敬取了卷子,双手捧着所有卷子,躬身小步后退,等退出屋子后才送到外头候着的官员手中。
卷子很快从皇帝这儿重回阅卷考官那儿。
考官们正在拆卷子登记所有人的考试成绩,也就是所谓的皇榜。
此刻前三空着,二甲第一和三甲第一也空着。
放榜传胪日。
京城外,所有人都相当心焦。
兵部尚书早已派人镇守了相关地点,而其中华盖殿前已有不少锦衣卫守着。
要是顺天府的差吏能有机缘进入宫殿,自然会发现此刻站在皇帝身边的锦衣卫领头男子,正是那天进入监狱断了行刺凶手所有指头的锦衣卫。
他一身华贵衣袍,腰间绣春刀,神情淡漠,挺直站在那儿。
皇帝耐心在边上。他脚碰触地,发出极为轻的响动,有节奏打着拍子。
一下,又一下。
文武百官早就穿好官府,在金銮殿准备候着新同僚出场。成绩要出来,一场大科举没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大伙儿都心情不错。
“莫山。”皇帝叫了声自己身旁的锦衣卫。
莫山当即侧身,微欠身:“在。”
皇帝看了眼外头,觉得太阳爬挺高了:“名动天下是什么滋味?”
莫山淡然回复:“属下不知。”
皇帝眯细了一下眼:“十二天内,他的名字将传到每一个百姓耳中。你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皇帝没有说是谁,但莫山却听懂了。
金钱和权力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仿佛普通百姓一夜暴富。
“属下不知。”莫山的话依旧如此。他是一把刀,哪能有自己的意思。
皇帝哼笑一声:“倒是想见一面。”
见一面还是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