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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1 / 2)


杯子砸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何千越蹲下身去捡,却被玻璃划伤了手指。那尖利的缺口如一把锋锐的刀子,明明只戳到了指尖,却仿佛刺中了心口。

一时间心脏又剧烈地疼了起来,他使劲攥紧胸前那块布料,整个人倚在墙边抖得厉害。

林笙杵在门边,将那一幕全看在眼里,脸色瞬间苍白得像一张纸。

季暮黎与之相对着走过,擦肩时瞟了林笙一眼,见其眼中瞬间浮起的慌乱,恍然一丝惧怕窜上心头,他猛地转过身,那时何千越已堪堪晕倒。

“千越!”季暮黎一惊,连忙跑回去扶起他。

季少爷这一喊,倒是把林笙给喊回神了,他也匆匆凑过去,紧握住何千越捂在心口的手,焦急询问,“老师,你怎么了?”

何千越疼得额上直冒冷汗,哪里还有力气回答他的话,倒是季暮黎慢慢冷静下来,沉着声道:“千越有先天性心脏病,你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好。”打电话的时候,林笙的手指一直在颤抖,险些连手机都握不住。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季少的话,“心脏病”三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心扉,让他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何千越再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片雪白。等视线不再模糊,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周遭很安静,四壁单一的色调让人有一瞬的茫然,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此刻心脏已不怎么疼了,只是人没有力气,明明醒了却连一个抬手的动作都做不了。他慢吞吞地将脸转过来,床边坐着季暮黎,林笙不知去了哪里,空荡荡的病房里找不见他的身影。

似乎是瞧出了千越内心的失落,季暮黎忽然开口道:“林笙去对面超市买水果了,一会儿就回来。”

“嗯。”何千越淡淡地应了声,轻得跟蚊子叫似的,转而又合上了眼,但季少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睡着。

病房里静得有些异常,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季暮黎终于又出声,“刚才孙医生来看过你。”

何千越仍闭着眼,假寐着问道:“说什么了?”

“还是劝你尽早动手术。”季暮黎轻叹了一口气,眸中透着几许悲戚,“他说你这病拖不得,不开刀的话,病情会逐渐加重。”

略微抽了抽嘴角,何千越将脸转向另一边,睁开眼痴痴地望着窗外,天色已经暗了,月光泛起微白。片刻后他才叹道:“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他每次都把情况说得很严重,其实也就是些老毛病,好好养着就是了。”

“千越……”季暮黎握住何千越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明明有机会能治好心脏,你为什么就不肯接受手术?”

季暮黎想不明白,这并不是很具风险的手术,何况孙医生也早说过,如果不放心,他大可以帮忙安排美国那边心脏科的权威医生一起,手术绝对不会有问题,可偏偏千越不答应。

不止是孙医生,季暮黎也劝过他好多回,每次何千越都是随便扯一两句敷衍过去,唯独今天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眸中漫开一层忧伤,浓得宛如化不开的雾,须臾后转过脸,紧盯着季少梦呓般地启口,“我妈她也患有心脏病,还记得她去世前的那一周频频病发,我拿打工攒下来的钱给她买药吃,却还是没能留住她。”

他的口吻极其悲伤,可眼里却没有一滴泪,那两只眼睛空洞得像窟窿,甚至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死气。

季暮黎摇摇头,说:“你别想了。”

何千越却恍若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只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无法理解心脏病发时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就像你的父亲永远明白不了我的母亲这辈子过得有多艰苦。”他说完,索性侧过身背对着季暮黎,“你回去吧,马上林笙就回来了,我有他陪着就好,不需要你。”

千越对季家的深恶痛绝季暮黎实际上都清楚,他本也不愿自讨没趣,纯粹是看在兄弟情谊上才没把关系弄僵,然而这是上一代欠下的情债,他实在也弥补不了什么。

也许上帝真的不公平,明明是一个父亲所生,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待遇,季暮黎知道何千越以前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总想着能逗他开心,他纵容着千越,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可不知是否因为自己太笨拙,总让事与愿违,那么多年以来,非但没求得一分真心,反而丢了彼此的信任。

望着眼前消瘦的背影,季暮黎始终坐在床边,轻轻地叹了一声,“你又何必那么耿耿于怀?他是我的父亲,却也是你的父亲。”

“我不需要这样的父亲!”季暮黎话音未落,何千越已扬声喝道,他仅靠着一条胳膊支起半身,大概是因为没什么力气,因而身体颤得很。

季暮黎见何千越又激动起来,于是到嘴边的话只好又吞回腹中,他扶着千越重新躺下,无奈地妥协道:“算了,还是别说这些了。”

何千越微蹙着眉头,气息依然很弱,“你走吧。”

这一回季暮黎没再坚持,道了声别后起身便走,行至门口时正巧撞见林笙回来,则又叮嘱了一句,“你老师醒了,好好照顾他。”而后疾步离去。

林笙提着一袋水果回到病房,何千越背对着他将被子裹得很紧,他走过去坐在床沿,轻声唤道:“老师,你还难受吗?”

何千越并没有立即回答,静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难受。”

他这么说,林笙只当他还痛着,顿时又着急起来,“心脏还痛吗?我这就去叫医生来看看。”

何千越转过身,抓住林笙的手,“不疼了,只是……心里难受。”这话说得过于咬文嚼字,但林笙却能听得明白,他反手握住千越,凑近了他问道:“怎么了?刚才季少爷跟你说什么了吗?”

何千越摇摇头,眼皮又沉重起来,可意识却是清楚的,“我好累,心累。”

半睡半醒间他在那儿不停叫着冷,转而感觉被窝里多了个人,没多久身体便暖和起来。他知道那个人是林笙,就是没办法睁开眼睛去看看他。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他的母亲,六岁那年他跟着妈妈在贫民区生活,有一回被人欺负,那些个死小孩手脚不干净,却反过来讹他,一个个挥着拳头要揍人,分明就是贼喊捉贼,那时母亲极力保护,因而心脏病发,那痛苦的模样,与她死前一般。

林笙睡得浅,半夜感觉身旁有动静,睁开眼后发现何千越睡得很不安稳,还在那儿一个劲地讲梦话,林笙也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只隐约知道是在叫妈妈。

他想摸摸千越的脸,不料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千越已泪湿了脸庞。

见他这副模样,林笙也委实心疼,想来何千越如此坚强,平时从不见掉一滴眼泪,竟也会躲在梦中偷偷哭泣。

果然眼泪不会干涸,只不过被刻意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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