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体力方面,初殷与“李华显”不相上下,你追我赶,跑马拉松似的跑了两个多小时。
跑着跑着,人流渐少,路也越来越窄,初殷隐隐感觉这里的环境有些熟悉,在夜色中转了一圈,终于明白了这种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往东一百米,以前是一所小学,现在迁了新校区,老校区就废弃了。
小学旁边,矗立着一排老旧的教职工宿舍,这一带交通不好,老教师们多半随着校区搬迁而迁走,但便宜的租金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故而能看见几点灯光透过窗户玻璃闪闪烁烁。
初殷小时候和陈枚衔母子住在这里。
在没有被陈母收养前,初殷记得他那时候最喜欢睡小学后门的垃圾桶旁边。
那里简直就是一个风水宝地!
没有会咬人的野狗。学校旁边小朋友那么多,大人们自然不会允许会咬人的野狗靠近学校,所以初殷不用和野狗抢东西吃。而且很多小朋友胃口不大,还很挑食,等爸爸妈妈走了之后,会偷偷把营养早餐扔掉,初殷就能吃上一顿热乎的,不过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学校附近还能捡到很多垃圾。初殷会捡瓶子和废纸去卖,他第一次见到陈枚衔,就是他捡垃圾的时候。隔着操场的铁栅栏,陈枚衔在喝一瓶牛奶。
初殷一直盯着他,倒不是想喝,而是想收牛奶壳。
“你的……壳。”初殷的脸灰扑扑的,显得他眼睛黑白分明,直视陈枚衔,完全没有捡垃圾的自卑感,“可以给我吗?”
隔着一扇铁门,铁丝里的陈枚衔和门外的初殷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却像隔着两个世界,陈枚衔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白净的手指微微一松,将牛奶壳掷进了学校内部的垃圾桶里,微微一笑,道:“不行。”
初殷抿了抿嘴,眼睛霎时附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他看了陈枚衔一眼,拖着垃圾袋,继续往前走了。
陈枚衔一直忘不了初殷要哭不哭的样子,魂牵梦萦,越想忘越忘不掉,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了蜷在垃圾桶旁边的初殷。
初殷刚被收养的时候,非常警惕,晚上根本睡不着觉,贴着毛毛球,蜷在门边,像是随时准备逃跑。但是,陈母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不睡床就由着初殷不睡床,怕他冻着,在地上铺了软软的儿童爬爬垫,还会揪着初殷脖子,哄他睡觉。
陈母在小学当数学老师,初殷称陈枚衔的母亲为陈老师,亦师亦母,恩重如山。
自陈母病逝后,初殷再也没有回过这里的,哪怕是开车,也是绕行的。
物是人非,触景生情,看一眼都觉得呼吸不过来了,谁知道今天会追到这里。
追逐了两小时的对象就站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个子矮小,穿着黑色卫衣,带着口罩。
“我本来以为,你的目标是姚朝雾。”初殷靠着墙,先捡起了一块砖头,“现在看来,你是冲我来的。哼,害我连鱼都没吃上,非把你砸扁不可。”
“……大哥,有话好好说,别上砖头啊。”那人说话带着奇怪的口音,“我也就是个打工的。”
“……你故意引我过来干什么?”
“他给的钱。”那人指了指小巷深处,一个人慢慢从薄雾中走了出来。
陈枚衔。
陈枚衔消瘦了不少,颧骨都支楞出来了,脸色苍白,身上的黑色风衣让他更显得阴郁又变态,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
陈枚衔会出现在这里,初殷不觉惊讶,只觉不耐烦,道:“你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在这个破地方绑架我。”
陈枚衔道:“绑架你有用吗?你会乖乖待在我身边吗?”
初殷道:“……陈枚衔,我说了很多次,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
陈枚衔呼吸加重,牙齿上下研磨,似乎是冷得发抖,“你以前也这么说,你说我们彻底结束,谁也别挨谁。到最后,你不也回到我身边了吗。”
初殷:“……”
陈枚衔:“我爸出车祸死了,我妈得癌症死了,初殷,你的名字在我家户口本上,是我仅剩的家人。但是你现在连和我单独说几句都不愿意……”
初殷道:“说什么?我已经听够你和我说对不起。你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我和你说对不起?”陈枚衔的眼睛布满了厚厚的血丝,“是你要和我说对不起!你是我养的狗,我是你唯一的主人!!!但是你背着我爱上了一个贱货,傻逼!”
“他不是。”初殷捏了捏手里的砖头,生硬道:“陈枚衔,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滚开,不然我一砖头把你头打飞。”
“你打啊。”陈枚衔指了指额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初殷,“我妈站在你身后呢,你打给她看啊。”
如果燕云水在这儿,恐怕早就劈头盖脸地给陈枚衔上起唯物论了。但初殷是发自内心地怕鬼,二十八年如一日地把jio缩进被子里睡觉,加上此时小街黄雾渐浓,冷风飘荡,陈枚衔的面容模糊如鬼魅,搞得好像真的闹鬼的样子。
初殷僵住,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爬到后颈,他心里是不信的,可眼珠还是忍不住转了一下,就这么走神的空档,陈枚衔忽的飞扑上来,张开手,手里的毛巾用力糊住了初殷的鼻子和嘴巴。
初殷在闻到气味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举起砖头,对准陈枚衔的脑袋猛砸一下,陈枚衔尤不松手,初殷抬腿把他踢飞。
陈枚衔满头满脸是血,一屁股倒栽在地,却像是感知不到痛似的,毫不在意,大吼一声又扑了上来,初殷脑袋晕晕的,往旁边躲闪,咳了一声,嘶声道:“……你也就用用迷药,卑鄙。”
陈枚衔捂着胸口,边尖笑边喘,“有用就行。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不好意思回到我身边,非要我亲自抓你,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初殷:“放……狗屁。”
初殷最后的视线里,陈枚衔沾满血的脸分化出了层层叠叠的幻影,绕着自己脑袋快速转圈,还像精神污染似的笑个不停,初殷捂着耳朵,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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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初殷失踪,不同于上次他和魏来吵架离家出走那次,带有一定的危险性。魏来第一时间报了警,和警察说明情况之后,魏来内心焦虑不减,在物业查监控的时候,菊之郎和燕云水陆续赶到。
燕云水不喜欢姚朝雾,远远看见他,先翻个大白眼,挽着魏来胳膊,痛心疾首地跺脚道:“短短一星期,我家男神就丢了两次!怎么回事嘛~”
菊之郎道:“嘤妹不是跑出去的?两条腿再长,也支楞不了多远,大致往哪个方向去的?我们先每条街都扫一遍。”
魏来大致确认了初殷去的方向,点了点头,准备开车自己找。
姚朝雾拦住魏来,道:“魏,你别急,我们配合警察调查嘛,不要自乱阵脚。”
魏来的心里不详的预感像海浪一般涌动,揉了揉眼睛,道:“你先在家里休息吧。我出去找找。对了……你把陈枚衔电话号码给我。”
姚朝雾脸色一僵,顿了顿,道:“你没他电话吗?打他电话做什么?”
众所周知,姚朝雾的演技,并不是很好。在银幕上容易用力过度,是烂剧男神,而在生活中,一紧张说话就显得很不自然,简称,尬演。
听了姚朝雾的话,魏来的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他对自己的事,不怎么上心,遇事很少细想,可一旦牵扯到初殷,整个人的状态都会不一样。
野鸡秒变战斗鸡,心眼多得恨不得原地变成千手千眼观音。
自魏来发现姚朝雾知道初殷花生过敏之后,就一直以研究观察的角度看待他的所作所为。他发现姚朝雾非常紧张,紧张得毫无道理,不像是在担心初殷,倒像是怕什么东西。
魏来道:“你知道陈枚衔在哪吗?”
姚朝雾思索片刻,道:“他脑震荡,应该还在医院吧。我也不太清楚。”
魏来道:“我没他电话,存着晦气。你把他电话号报我。”
“哦。”姚朝雾拿出手机,找陈枚衔的电话号码,魏来斜眼扫了他屏幕一眼。哪怕姚朝雾动作非常快,他点开电话簿的时候,魏来还是精准地捕捉到姚朝雾的最近通话记录中,有一个今天和他通过电话的通话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