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年夏,刚落一场新雨。
小雨淅淅沥沥,洒在盛京城中,驱散了昨日的暑气。
李云臻提前下了课,从游廊之间穿行,很快回到了淡泊宁静。
姚珍珠这?会儿正在前头的澄波夕照忙宫事,只留了李云歆在淡泊宁静玩。
小姑娘这?会儿正百无聊赖趴在花厅里,胡乱翻着手里的话?本,一会儿又去玩七巧板。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李云歆抬起头,看到哥哥的那一瞬间眼睛就亮了。
她在软塌上滚了一圈,麻利地翻身蹦下软塌,趿拉着绣鞋往前跑。
“哥哥,你下课了?”
李云臻微微弯下腰,伸手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跑什么。”
李云歆圆眼一转,立即问:“哥哥下午还上课吗?”
“不上了,今日本安排的是骑术,外面落了雨,礼部又有典仪,便停了课。”
李云歆立即高兴了:“那咱们出去玩吧。”
今日下课早,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午膳,李云歆平日里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园子里玩,哥哥好不容易下了课,自然不肯放过。
李云臻也是知道她的。
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调皮过了头,整日里闲不住,每天都要闹腾的到很晚才睡。
也不知道这?丫头哪来那么大精力,话?都说不利索,就能上山下海,无所谓不能。
这?小丫头,不管要上天的。
但父母都很忙,哥哥也要整日上课,一家人没有太多时间陪她玩闹,李云臻每次被妹妹那么委屈看一眼,立即就要心软。
什么原则,什么管教,都是笑话?。
李云臻刚说了一句“一会儿母后就回来了”,低头便看到她委屈巴巴噘嘴,无奈叹了口气,说:“可以玩一会儿。”
李云歆都没犹豫,立即眉开眼笑。
“哥哥,”李云歆晃荡他的手,“外面下雨了,我们去山上扑蝴蝶吧。”
她早就想上山玩了。
但最近宫里事多,父母都没得空闲,李云臻一个月只有一日假,李云歆等了好久都没等到。
她自己去,一家人都不同意。
如此,等了这?么久,李云歆终于等不了了。
李云臻蹲下身来,平静看着妹妹:“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母后就回来了,你真要去?”
李云歆沉默了。
她眼睛转啊转的,最终还是屈服了:“那就,去湖边玩吧。”
说来也奇了,父母亲里明明父亲更严肃,也更喜欢管教子女,但他们两个都最怕总是一脸温柔的母亲。
李云歆一要胡闹,皇帝陛下来了都不管用,一旦宫人叫一声皇后娘娘,小公主立马安静。
这?会儿都不用宫人叫,李云臻一提醒她,小公主就慌了神。
李云臻拍了拍她的头,让宫人寻了斗笠出来,给她戴在头上。
“走吧,我的小公主,”李云臻道,“哥哥陪你去湖边钓鱼。”
李云歆喜欢小动物,喜欢花鸟鱼虫,喜欢这世间万物。
即便是在湖边坐着不动钓鱼,她也能兴致勃勃玩一整天,一点都不嫌烦。
兄妹两个来到静心湖边的凉亭里,一人坐了个小马扎,蹲在湖边钓鱼。
别看这?小丫头看起来咋咋呼呼,钓鱼倒是认真,一句话都不多说,甚至都不会扭来扭去动个不停。
她知道只有安静才能钓上鱼来。
李云臻看了她几眼,见她老实下来,才闭上双目思考课业。
他的每日都比别的宗室子多两节课,如果不以最快的时间完成课业,晚上是不够睡的。
他是个对自己很有?掌控的人。
每日都会在同一时间入睡,同一时间醒来,他绝不会随意更改自己的作息。
今日既然要陪妹妹玩,那就要提前安排好课业,不能拖延时间,耽误他睡觉。
李云臻抽了一刻,就把最难的课业想明白,他刚想喝口茶,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妹妹正在好奇看他。
李云臻压低声音问:“怎么?”
“哥哥,祖奶奶是什么样子的?”李云歆问。
天元元年,戍边军收复云霞七州,后苏碧鸾便一直留在边关,清理留在云霞七州的北漠匪贼,重振云霞七州百姓生计。
之后十年,她未再回盛京。
边关风沙大,却是她曾经的故乡。
一晃十年过去,她将知天命的年纪,还是决定重回故土,看一看故人,看一看新生。
李云臻自也没有见过她,但在折子里的字里行间,在太傅的言辞之中,他很清楚祖奶奶是什么人。
“她是咱们大褚的战神,”李云臻说,“没有她,就没有?云霞七州的平安。”
李云歆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
她拽着李云臻的衣服袖子,问:“战神,是什么?”
李云臻想了想,给她皆是:“就是以自己血肉之躯,保护百姓的神灵。”
李云歆当然不理解这话?中的深意,却能明白什么是神灵。
她眨巴眨巴眼睛,问:“哥哥,我也想当战神。”
李云臻一下子就笑了。
“傻丫头,如今大褚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李云臻声音含笑,面容却端肃,“我们不会再面对战争,自也不需要再多一个战神。”
如今四海之内,以大褚国力最强,边关再无骚扰和窥探。
李云歆却说:“哥哥,你肯定吗?”
李云臻微微一闪身,低头看向李云歆,冲她笑了:“童言无忌。”
笑容过后,是李云臻沉寂的眼眸。
世间哪里有?永远的平安,亦无延绵不绝的传承,他需要做得更好,让自己尽量不出错,才能承这太平盛世。
李云臻轻声笑了笑:“傻丫头,倒是话多。”
李云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问:“舅舅回来吗?”
姚嘉玉一直守在边关,每年年关时才回盛京看望姚珍珠,李云歆是见过他的。
但小孩子能记住什么事,她早就不记得舅舅长什么样子,却能知道母后一直念叨着舅舅要回来。
说来说去,还是母亲自己的思念感染了她。
李云臻就说:“舅舅这?一次不回,待到年关时才归来。”
少见个亲人,就意味着少个人陪她玩,李云歆嘟了嘟嘴,叹了口气说:“那好吧。”
李云臻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不许叹气。”
兄妹两个玩了半个时辰,钓上来的小鱼都放生,只留了一条最大最肥的鲫鱼,准备留着送给姚珍珠。
待他们回到淡泊宁静,姚珍珠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廊下赏雨。
李云歆一看到母亲,立即笑成一朵花,她也不嫌青石板路上的水渍,穿着厚底鞋啪嗒嗒往前跑。
“母后,你回来啦。”
姚珍珠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姑姑,倒是没说什么,只让她进了花厅换一身衣服,然后才对儿子说:“今日下午的典仪,你跟着你父皇便是。”
李云臻倒是不怎么紧张,只说:“是。”
姚珍珠眉眼弯弯,笑容里很是有些怀念:“多年未见,也不知祖母如今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