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原来他们毓庆宫几乎无人问津,谁看了都要躲着?走?,就连司寝宫女,也都不愿意来毓庆宫。怎么现如今竟成了香饽饽,人人都想过来套近乎。
不,那甚至不是套近乎。
那是对于金钱、对于地位、对于几乎要到?手的权力的奢望。
明晃晃的,不带丝毫掩饰的。
太子妃看起来和善一些,话也没说得那么直白,但?到?了庄昭仪这里,一切都不同了。
庄昭仪从来也不是个端庄人,姚珍珠之前偶遇她的那几次,她都是快人快语,从不藏着?掖着?。
现在,即便过来劝导姚珍珠,她也不会?多含蓄,反而直接上来便推翻了太子妃的说辞。
“她是不是对你说,只?要努力,只?要一心为殿下努力,他就会?惦念你,你们会?一起变好,你早晚可以成为殿下的正妃?”
姚珍珠:“……”
怎么办,她竟然觉得庄昭仪挺有趣的。
庄昭仪翻了个白眼,鼻孔朝天:“听她扯淡,她那是赢了,才敢大放厥词,要是输了怎么办?”
庄昭仪一口气说完:“要是输了全家都要跟着?一起死,疯了不成。”
姚珍珠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强忍着?才没让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轻咳一声,道:“可是……娘娘您怎么知道的?”
庄昭仪又翻了个白眼。
“她这一套,不说东宫那些女人了,宫里好多妃嫔也都听过。”
“她也不想想,东宫跟后?宫能一样吗?贵妃娘娘还只?是贵妃呢,我们想什么?还想越过贵妃娘娘当皇后?不成?”
姚珍珠佯装惊愕。
“什么,太子妃娘娘为何要……要如此规劝咱们?”
这句话,她用了一个很巧妙的咱们。
庄昭仪把翻上去的白眼收回来,瞥了她一眼。
“她是太子的狗,太子想让她做什么,她自?然就要做什么。”
庄昭仪刻意压低声音:“这么多年,东宫一直在暗中发?力,才有了如今这个局面,要不然你以为为何陛下都离宫了,宫中还如此太平?”
说到?底,人人都为自?己。
有儿女的宫妃想要博一个好前程,无儿女的嫔妃自?然要的就是健康长寿,安乐到?老。
谁都不想大好的荣华富贵莫名葬送。
太子妃到?底同多少人“谈过心”这个姚珍珠倒是不清楚,不过眼前的庄昭仪肯定是其中一个。
她符合太子妃的选择要求。
出身卑微,娘家无力,年轻又无根基。
更重要的是,她刚怀有身孕,眼看便能成为皇嗣之母。无论皇帝是生是死,是病是瘫,她都可以好好活下去来,宫里定要为她养老。
她若是聪明一些,自?动站在东宫一侧,待到?太子继位,日子或许会?更好过。
毕竟,皇后?不如太后?,宫妃不如太妃。男人不男人,丈夫不丈夫,又哪里有自?己的命重要。
理是这个理,但?话不能如此说。
庄昭仪道:“你以为,太子妃为何为太子如此卖力?还不是因?为太子一但?往前一步,那她便不用再住在憋屈的东宫后?殿,可以搬到?坤和宫。”
太子妃想当皇后?,她也能当皇后?,她的儿子说不定最后?还能成为太子,她拼搏这一切,才有意义。
“姚良媛,这宫里生活可不能稀里糊涂,人家说什么你都听什么,”庄昭仪冷笑道,“太子妃为何不年不节要找见?你,还不是以为太子前进的路上,只?差最后?一个障碍,他自?己不肯拉下脸去同贵妃娘娘妥协,便想让你撺掇太孙殿下去。”
“她许给你承诺没有?”
姚珍珠摇摇头:“未曾。”
太孙若是当真替太子说了话,那太孙会?得到?什么?他又会?失去什么?
这个就连太子妃都不敢给保证。
她甚至不能给出保证,一旦她失信于太孙,就意味着?她失信于贵妃,那么李端若想要有好前程,就多了一个阻碍。
从某种?意义来说,站在安郡王母亲身份的太子妃,跟太子的利益其实并不相?同。
太子有许多儿子,可她却只?有一个亲生骨肉。
庄昭仪冷笑一声:“你看,这就是东宫的嘴脸,他们既想占便宜,又不给丁点好处,吃相?太难看。”
慈宁花园常年空置,平日里几乎也没什么人来,因?此两人在此处说话,倒是不用如何防备。
而且,庄昭仪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字字珠玑,就这么把东宫两口子贬低得一无是处,然后?话音流转,突然说会?了自?己。
“你也知道,我是教坊司出身,还不如宫女,”庄昭仪道,“但?陛下却偏就喜欢我,不喜欢贤妃那样的端庄人。”
“男人都贱,无论你多好,出身、德行、样貌皆过人,还不是旁的什么贱蹄子一勾就走?。”
姚珍珠:“……”
不,太孙不是的。
要是有女人敢跟李宿勾手,怕没四十大板下不来,不赶出宫去不罢休。
这么一想,姚珍珠心里莫名有些舒畅。
最起码,她勾手的话,李宿不会?生气,更不可能对她翻脸。
她还是有这个底气的。
想归想,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娘娘所言极是,我也……我其实近来也睡不着?觉。”
姚珍珠说得可怜巴巴,问的问题也在情理之中。
旁人毕竟不知毓庆宫内情,只?知道她陪着?李宿出宫遭遇大难,九死一生回来,李宿对她比以前还要疼爱。
但?这份疼爱,在外人眼中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恩宠罢了。
她们这样的宫女,宫里一抓一大把,没见?谁笑到?最后?,同样出身的女人里,如今位份最高的便是淑妃娘娘。
可淑妃娘娘早年也是尚宫局的织绣姑姑,手艺了得,是有真本事的。
庄昭仪人也年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说起来也就比姚珍珠大了十岁。
她早年在教坊司熬了许久,直到?前些年皇帝陛下偶尔招了一次歌舞,这才被看中。
她的心态,同宫中的许多妃嫔都不同。
她低头瞧了瞧年轻姑娘,不由叹了口气。
她轻轻拍着?姚珍珠的手,好似真心实意地劝:“太孙殿下瞧着?同陛下和太子都不同,他应当不是那般喜新厌旧之辈,你暂时不用太过担心。”
“但?女人啊,靠的还是自?己,不能只?依靠在男人身上,谁知道他明日还会?不会?喜欢你?”
姚珍珠使?劲点头:“娘娘请讲。”
庄昭仪也没想到?姚珍珠这么上道,她想说的话,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关节处。
“你若是能抓紧有个孩子,自?然是最好的,但?如今宫里很乱,你还不如孤身一人,别一个弄不好一尸两命,实在太过可惜。”
这话难得有些真心实意,若是旁人,定不会?这么实在。
姚珍珠点头:“谢娘娘叮嘱。”
庄昭仪见?她乖巧,便道:“你不知宫里早年那些过去,我也是近来才知道一些,太子为何不喜欢太孙?因?为他同先太子妃一直不和,无法爱屋及乌。”
“他不喜太孙,难道还会?让他顺利当上太子?一旦太子殿下成功潜龙翻身,介时哪里有太孙殿下的好日子?”
“好孩子,你是太孙殿下的宫妃,他若是不成了,你呢?”
姚珍珠一直就知道,她跟李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在外面行事从来谨慎。
此时同庄昭仪说话也是如此。
她听得特别认真,又仿佛被在吓着?了,瞧着?便有些六神无主。
但?实际上,她一个字都没多说。
庄昭仪拐了这么大的弯,究竟想说什么?
或许是冬日寒冷,也或许有孕在身不便久行,庄昭仪终于开始说重点。
“皇帝陛下重病,无法理事,自?然无法帮助太孙殿下,而太子殿下更不是太孙能苟奢望的,一旦他得势,太孙立即就要遭殃。”
“为今之计,太孙应当另结同盟。”
姚珍珠吃惊地瞪大双眼:“娘娘!”
庄昭仪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太子一心要做皇帝,但?这皇帝是这么好当的吗?他以为一切都顺利,可面前的阻碍却不少。”
“你别忘了,太子殿下的弟弟可不少。”
洪恩帝青年登基,至今已三十一载,他并非贪恋后?宫之人,膝下养成的皇子公主还不足二十。
其中,三皇子为德妃所出,七皇子为淑妃骨肉,九皇子为德妃所生,十皇子则是宜妃的长子。
这么一看,这几位皇子的母亲都是主位娘娘,母族全部都有依靠。
二皇子昭王因?牵扯宜妃小产之事已圈禁府中,十皇子今年只?十岁,年纪尚轻,不足为惧。除去这两人,太子还有三个对手虎视眈眈。
姚珍珠脑中的麻团一根一根被扯开,乱成一团的线终于被梳理清楚。
庄昭仪没有被太子东宫收买,但?她另外结盟。
她身份同姚珍珠相?仿,年龄又不算太长,又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她这样的人倒是很适合做说客。
姚珍珠脸上闪过害怕,她声音都哆嗦:“娘娘,您快别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庄昭仪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却很坚定:“你总要看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