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感觉梦里很长,实际上却很短。
她醒来的时候外面依旧黑漆漆的,见不到?一丝天光。
小厨房忙忙碌碌,只有?听澜陪在她身边,仔细给她擦脸上的汗水。
“我睡了多久。”
这话一说出口,姚珍珠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厉害。
听澜低声道:“小主就?睡了两刻,奴婢看小主没睡安稳,才唤醒小主。”
姚珍珠这一看就?是?梦魇,不叫醒会很难受。
她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去忙吧,我不会再睡了。”
听澜给她倒了碗茶,让她润口,这才一脸担忧地继续去忙。
姚珍珠慢条斯理喝着茶,脑中却在仔细回忆梦中细节。
这个梦太详细了,比第一次的御花园杖杀和第二次的宜妃流产都要?详细。
姚珍珠现在都能?回忆起?毒发的疼痛。
那种深入骨髓的尖锐刺痛,那充斥在口鼻之间?的血腥气,令她毛骨悚然。
但她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慌乱,慢慢的,一点一滴回忆起?来。
在这个梦里有?非常多的未来之事,是?现在的姚珍珠所不知的。
其一就?是?李宿陪伴重?病的洪恩帝出宫,其二则是?贵妃一同出宫,却去往皇觉寺,其三却是?她们这一宫的人都未出宫,留在了毓庆宫。
洪恩帝重?病,昏迷不醒之时还被?安排离宫说明宫里的一切都被?东宫掌控,明日早晨朝阳初升,宫中便会是?太子的天下。
对于已经继位三十一载,稳稳压在他头上的父皇,他越是?重?病不醒,太子恐怕会越高兴。
姚珍珠想,对于父皇都如此,对于自己一贯不喜的儿?子,太子自然更不会有?慈父心肠。
父亲和儿?子都挪出宫去,朝野上下便是?他一人天下。
太孙殿下对自己的父王很了解,也知道太子妃是?什么?性格,因此,这一次出宫他只带了身边的亲近之人,所有?妃嫔都没有?带。
就?连贵妃,也认为留在宫里最安全。
没有?了主人的毓庆宫,无非就?是?日子略微难过一些,却能?好好活下来。
可就?连姚珍珠也想不透,为何东宫要?对她们赶尽杀绝?
她记得很清楚,梦里的听澜说,那一日是?李宿离京的第五日。
不过五日,东宫都等不了了?
而且她不过只是?个诏训而已,她既不是?太孙正妃侧妃,甚至连良娣良媛也不是?,到?底为何要?杀她?
只是?因为她是?李宿最喜爱的嫔妃吗?
姚珍珠想不透,现在却也不是?让她思忖这些的时候。
她深深吸着气,逐渐清醒过来。
这个梦不是?让她恐惧或者害怕,也不是?为了让她体验自己到?底如何而死,这未来梦只是?在告诉她,她不能?留在宫里。
留在毓庆宫,就?意味着她早晚要?面对各种暗害,无论?是?下毒还是?挨罚,她总要?丢了性命。
她必须要?跟在李宿身边,跟着他离开毓庆宫。
想明白这些,姚珍珠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现在还有?些头晕,便不再去想梦里那些细节,去分?析到?底是?谁动手杀了她。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做好万全准备,这样哪怕跟着李宿离开毓庆宫,他们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这么?一想,姚珍珠立即又?满怀斗志。
她从来不会认输,而已不会轻易放弃,只要?靠努力可以活下去,那她就?努力。
当年她可以自卖自身,入宫为婢,也可以为了活命,选择去毓庆宫,成为太孙司寝宫女。
现在,既然留在毓庆宫有?危险,那她就?果断跟着李宿走。
无论?外面是?什么?样子,无论?出宫以后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就?不后悔。
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她也从来不后悔。
姚珍珠深吸口气,眼?眸里有?着笃定的光辉。
她轻唤:“喜桂。”
喜桂放下手里的面团,在围裙上仔细擦干净,过来姚珍珠身边作揖。
“小主。”
姚珍珠垂下眼?眸,她道:“喜桂,你去请吴大厨,我有?话说。”
喜桂立即退了下去。
不多时,吴鱼羊红着眼?过来了。
他三十几许的年纪,许久未曾熬夜,这么?猛然熬一宿,精神就?有?些受不住。
姚珍珠扶着椅背起?身,直接站了起?来。
她道:“辛苦吴大厨。”
吴鱼羊没抱怨,甚至都没什么?气闷憋屈的情绪,他很淡定:“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小主尽管吩咐。”
姚珍珠轻声细语:“吴大厨,我需要?你准备些东西。”
“不,我需要?你明日早起?亲自去一趟御膳房,要?平日三倍的份例,就?说宫里要?庆贺新年。”
姚珍珠自打成为诏训,一直都很客气。
除了平日里会过来小厨房自己侍弄些吃食,很少命令宫人替她办事。
她也不怎么?当自己是?这毓庆宫的正经贵人。
但她自己客气,做臣属的却要?懂事听话。
姚珍珠确实只是?诏训,可这位诏训是?毓庆宫的独一份,她做什么?太孙殿下都说好,这就?足够让吴鱼羊对她恭敬。
听到?姚珍珠头一次拆迁,吴鱼羊一开始没怎么?明白,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大双眼?。
都是?宫里老人,对这些变动分?外敏感。
姚诏训大半夜开小厨房,忙了一夜都没停,做了这许多吃食之后,还让他多领份例。
为什么??
肯定是?宫里要?有?变数。
姚珍珠能?知道,或者能?猜到?,只因她是?太孙殿下的身边人,又?可能?这是?太孙殿下的命令。
吴鱼羊立即正色道:“小主放心,明日我便去寻周姑姑,取毓庆宫的腰牌领份例,肉蛋菜都领三份,米面粮油按整季支取。”
这一说,就?显得他很周全。
姚珍珠点点头,很满意。
她又?说:“另外,我需要?咸鸭蛋、五香粉、糖、盐等调料,每一份单独包三两。鸭蛋要?十个。”
她见过饥荒,经过灾年,自然知道什么?最重?要?。
只要?身上有?这些东西,便是?煮树皮都能?活下去。
当然,跟着太孙殿下也到?不了煮树皮的地步。
吴鱼羊没有?多问一个字,直接道:“小主放心,一会儿?就?能?准备好。”
他下去忙,姚珍珠起?身瞧看他们小灶房里准备的如何。
油炸面饼已经做了差不多五十几个,放了两小筐;苹果酱有?十瓶,由于苹果用完了,汤圆又?熬了点凤梨酱,一共有?四瓶。
香酥饼干就?多了,十二片一包,一共准备了二十包,都用一样的油纸包包着,很整齐。
剩下的就?是?牛轧糖。
也是?十块一包,准备了差不多二十包。
看到?这么?多存粮,姚珍珠觉得心里有?了底气。
东西准备到?这会儿?就?差不多了。
姚珍珠让听澜给小黄门赏钱,让他们把东西都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摆好。
她自己则让汤圆取了五包饼干、十个面饼、四瓶果酱和四包牛轧糖。
如此一来,刚刚好塞满一个小包袱。
姚珍珠抬头看着外面熹微的天色,对听澜和汤圆道:“走吧。”
两个人跟着她一起?出了小灶房。
姚珍珠去了边上的小厨房。
她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道:“吴大厨,我要?的东西,明日一早跟早膳一起?送过去,顺便再送两斤牛肉干。”
吴鱼羊这也快忙完了,他怕明日事多,便决定不睡,提前把小厨房的份例单子写出来。
听了姚珍珠这话,忙抬头道:“小主放心。”
姚珍珠便回了东配殿。
忙了一整晚,三个人都累了,听澜也瞧着有?些困顿,站在边上直点头。
姚珍珠道:“你们下去休息吧,一会儿?还要?忙,我这里不用伺候。”
听澜和汤圆都很听她的,见她面容沉静,便福了福退了下去。
姚珍珠自己从柜中取出两个包袱,把刚拿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分?好。
最后她自己的包袱里只放了三包饼干、六个面饼、两瓶果酱并两包牛轧糖。
这些东西她给汤圆和听澜一人分?了一两样,以备不时之需。
收拾好这些,姚珍珠又?坐到?架子床上,在暗阁里摸了摸。
片刻之后,她摸出一个紫檀匣子。
这是?她的小金库。
姚珍珠打开盒子,里面有?她这几年存的月例,一共二十三两。
这都是?碎银,除此之外,就?是?来了毓庆宫之后贵妃和太孙殿下的赏赐了。
除了宫里营造司打造的头面首饰,这里放的都是?实打实的金银。
十锭银子加一根金条。
这金条还是?上次她陪李宿出宫,在金店里李宿给她买的。
当时李宿还不屑一顾,现在瞧瞧,没什么?比金条更实在的东西了。
这些用红布包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银锭太沉,她带不了那么?多,只带了一锭,把金银都收拾在贴身的小荷包里,姚珍珠这次当真心安了。
她坐在窗前,细细看着东配殿的一切。
虽然才住了几日,但她打心底里把这当成未来的家,桌上摆着她最喜欢的腊梅,窗楞上挂着风铃。
轻轻浅浅的栀子香露味道飘在寝殿内,令她整个人都舒缓了。
姚珍珠刚想再收拾点体己之物,就?听外面一阵热闹。
她站起?身来,一路顺着回廊穿过垂花门,直接来到?前殿。
李宿回来了。
他从乾元宫出来,就?跟着贵妃去了凤鸾宫,如此谈了大半夜,这才回宫安排事宜。
李宿从暖轿下来,垂着略显疲惫的眼?眸,一步一步坚定往宫里走。
然而他刚走两步,一个娇小的身影拦住了他。
李宿缓缓抬起?头,看到?了对方因寒冷而冻红的小脸。
姚珍珠忙了一整夜,衣服皱巴巴的,袖子上还沾了油,看起?来特别邋遢。
但李宿没有?皱眉,也没有?生气,他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定定看着姚珍珠。
姚珍珠抬起?头,也看着他。
片刻之后,她坚定道:“殿下,我要?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