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战乱纷伐,公子岚想必也自顾不暇,”男人开口道,“他的族人都很敬重他,跪在这里不是为了别人。”
“而是在为他祈福。”
既然是为公子岚祈福……那里面的神像供奉的应当是……长乐?
宋悯欢惊讶于这傀儡懂得还挺多,他问道:“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听闻的多了便知晓了,”男人避开了一边的白骨,“我?们先进去看看。”
他们两人一同到了寺庙里,他踏进了朱门,伸手摸到了朱门上的潮湿青苔,地上的石板已经裂了,他走的时候男人在一旁提醒他。
“小心些。”
方进去,他仿佛还能够闻见消散了的香火,微风从窗外吹拂进来,他们面前的是一座供台,供台上雕刻着四?座神像。
神像分别是长乐、凤鸢,公子岚和侍君。
后世雕刻的长乐标志便是剑与冠冕,他脚踝上戴着沉重的锁链,眉目低垂,浑身肃杀冰冷,贵气凛然不可侵犯。
这尊神像对长乐的五官着墨要多一些,隐约能够看出来轮廓,男子眉目俊朗之中带着温柔,有着对天下苍生?的悲悯。
宋悯欢用神识能够窥见这神像的面容,与沈映雪有七八分相似。他在神像面前站了许久,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慢慢的收回了窥探的神识。
到底不是沈映雪。
他又?去观察其他的神像。
凤鸢是三眼形态,公子岚是六臂持长戟,而长乐背后的侍君,依旧戴着黑色兜袍,没有刻出来他的脸。
他注意到,侍君神像身上有裂痕,似乎遭人破坏过。
“神像后面有东西。”男人这么说一句,伸手去碰侍君神像,从侍君神像之后拿出来了一张黑色的符纸。
符纸已经隔了那么久,却没有腐烂,上面还残留着法?力,雕刻着阴邪的鬼文。
“这是邪咒,”宋悯欢指尖碰在符纸上,感受到了深重的邪气,“有人将邪咒放在侍君的神像上,用来诅咒侍君。”
原因并不难猜,侍君神像上还有被破坏过的裂痕,想起来他之前在羌笛记忆里看过的,当时公子岚和侍君发生?了矛盾。
这群族民向着公子岚,自然对侍君怀有敌意。他们故意破坏了侍君的神像,把侍君放在长乐背后的位置,还在侍君神像背后放了诅咒的邪咒。
公子岚战败,他们对于自己神祇并没有心怀失望和不满,而是用自己的私心、尽自己的一点污秽手段,想要替自己的神祇解决麻烦。
这些是宋悯欢的猜想,他又?有些觉得不太可能。古往今来,人们信仰自己的神祇,信仰归于信仰,这些都是看不见?、摸不清的虚妄执念,真的有人会为了这一份信仰而倾尽全力……去拥护自己的神祇、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吗?
宋悯欢想起来在三眼女鬼幻境里看到的,鹊桥之上自刎献祭的舞剑少?女,那少女也如同公子岚的族人一般,可幻境里的沈映雪告诉他是因为受人蛊惑。
他脑海里这般想着,思绪有一些脱离,旁边的男人开口才让他回过神来。
“探灵符有反应。”
宋悯欢收回自己的思绪,他放出去神识,在供台之后的角落里察觉到了微弱的邪祟气?息。
剑光折射出来,他正要动手,旁边的男人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是公子岚大人吗……”
微弱的声音传出,他听见“嘭”地一声,面前的邪祟跪在了地上,发出来了啜泣声。
邪祟勉强维持着人形,盯着宋悯欢腰上的那把剑,那张青白的脸维持着死时的模样,此时眼眶仿佛有些红。
“大人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若是他们知晓……一定也能够安心,”邪祟身上有深重的执念,他跪在地上,嗓音略有些颤抖,“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
“大人也不必为我们难过……我们……我们都是自愿的。”
邪祟在寺庙里已经待了太久,他已经记不清太多的东西,但是仍记得不让公子岚因为他们而难过,不想为公子岚添麻烦。
“我?们从来没有怪过大人,”邪祟嗓音晦涩艰难,“大人庇护我们已经是恩赐……我们……只希望大人能好好活着。”
邪祟面上挤出来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他身上是浸染的邪气,随着他话音落了,身上的邪气尽数消散,他的身形也一点点变得透明。
他以为自己真的见?到了公子岚,执念已了,心甘情愿的魂飞魄散。
“大人……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一声低语,邪祟的身形消失不见?,他已化为飞灰,彻底湮没在世间。
宋悯欢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鲛绡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耳边却能听见邪祟的敬崇之言、能够感受到邪祟跪在他面前,直到最后一抹执念消散,对方也一并消失。
他并不是公子岚,但是方才这句话说出口变得艰难。他不忍告诉对方,不忍告诉一个在黑暗之中待了太久、好不容易见?到光的信徒,告诉对方这束光是假的。
对方把他当做唯一的浮木,若是唯一的浮木都没有了,那停留在此地三千多年将会失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