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从纸碗里撒出了一点汤水,女人只好放缓自己急冲冲的步伐。
她穿过医院洁白的长廊,来到了住院部,女人没有进去哪个房间,而是目光在门口巡视了一圈,然后找到了一个黑T的高挑少年。
少年人头发偏长,脖颈遮住了小半,正垂着头看着手里属于他父亲的破烂手机。
女人心里有点紧张,她拿着餐具的手不自觉的搓了搓,然后才喊出声:“小北。”
少年似是没反应过来是在喊自己,还盯着手机一动不动。
于是女人又喊了声。
这次少年抬起了头,他头发是真的长了,可能有些挡眼睛,所以少年正用着一个黑色发夹把头发帘全部夹了上去。
正因如此,所以他的五官全部展露了出来。
脸型线条分明但还有着少年人的些许稚气,眉毛不浓不淡,眼尾微微上挑,挺鼻薄唇,五官单看都很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却有着除了出色之外的感觉。
那就是凶悍。
活像刚打完群架的不良少年。
女人一呆。
少年眨了下眼,看见了女人,然后他就弯起眼睛一笑:“姑姑。”
瞬间,那五官好像微调了一样,凶悍消弭殆尽,转而是满满的温暖活泼的阳光大男孩。
女人不知为何的很轻的松了口气:“小北,来吃点东西。”
少年很乖的凑过来接过馄饨,然后道了谢。
女人看着他,眼神柔软:“还好小北你知道家里的联系方式,不然我们都不知道哥哥出了事。”
她一顿,眼眶红了。
少年眨眼:“医生说爸没事,腿多养养能恢复。”
女人:“多亏你突然想去接你爸,所以才能发现车祸后及时送医院,不然……”
女人没说下去。
少年犹豫了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哪里是突然想去。
花北垂眸看着地面——他是知道会发生什么而拼命赶去的。
因为他如果不去,他父亲余生都会在床上度过。
*
没错,他是重生的。
昨天上午他还处于2020年的暑假替学生搬运行李,下午睁眼却是在了2017年的中秋节当天。
在街头看见这个日期时,花北脑海里只剩下了父亲疲惫又痛苦的脸——因为17年的中秋节是父亲出车祸的日子。
那场车祸发生在监控死角,一条少有人经过的街道,所以当初他爸被人发现送去医院为时已晚,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他的双腿已经无法挽回。
花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几乎是脑袋里一片空白的跑向他爸出车祸的地方,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辆白色的车从他身边飞快开过,然后父亲和他黑色的电动车一起倒在地上。
花北下意识看了眼飞速离开的车的牌号,然后从父亲身上摸出手机叫急救和报警——因为这个年纪的他还没有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碎裂,但还是能用,打完电话花北也不敢随意动自己父亲,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花北突然伸出手,手指在地上狠狠擦过,皮肉被粗粝的地面划破,疼痛和鲜血一起涌出——不是梦。
....那他是.....重生?
急救车和警车的声音在身边轰鸣,极其的刺耳。花北被推搡着上了车,他动作僵硬缓慢,耳边人在安慰询问他,他本能的念叨着那个车牌号,然后那个警员就说明白了,又问他能联系上家里其他人吗?
花北慢慢的点了下头,然后翻着父亲手机通讯录,他找到一个父亲从没拨打出去的电话号,然后打了出去。
电话响了三声,那边接起有个女声礼貌的问着:“你好,请问你是?”
花北嘴唇动了动:“姑姑。”
“我是花江的儿子,花北。”
*
“小北,今天你回去休息吧?”姑姑花悦询问道:“明天你爷爷奶奶也会过来。”
花北点头。
花悦微皱眉头的看着花北的手:“伤口不要沾水。”
花北又点头,然后看着花悦,花悦不明所以,于是花北只好主动开口:“你不问妈妈为什么没来。”
花悦一僵:“不来是好的,你父亲这么多年不与我们联系就是因为我们跟你母亲关系不好。”她说完又有些担心的看着花北,怕花北觉得不舒服。
花北却没什么表示,他又是一个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过来。”
花悦忙点头,又嘱咐了一句:“手不要沾水,洗澡的时候记得包起来。”
花北笑了下,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好。”
医院特有的气味从鼻尖远去,然后再次充盈鼻尖上的味道是医院门口的煎饼果子手抓饼的香气。
花北虽然刚吃了馄饨,但毕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他揉着肚子左右看了看,然后选了手抓饼。
“加鸡蛋和烤肠。”
做饼的是个大叔,他麻溜的打了个鸡蛋,然后目光在花北包着绷带的手上一晃而过,然后又看了看花北凶悍的面容,想跟人叨叨的心一下淡了。
花北却主动开口:“今年一七年?”
大叔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是啊。”
花北不再开口,他等着大叔做好饼然后接过来,有点烫的感觉在手心蔓延开,他冲大叔灿烂一笑:“谢谢。”
乍是春暖花开,笑得人想自个养个儿子,治愈。
于是大叔叨了一句:“回家再吃点东西,这当不了晚饭。”
花北:“好。”
家住挺远的白景小区,花北好多年没有走过这些路,于是边走边想,竟也走对了。
回去之后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
他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然后到厨房下面,面条煮的快,刚出锅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花北一顿,回过头。
先是好闻的香气传来,然后穿着红裙子的女人打开了门,她脚踩着跟衣服同色的高跟鞋,长发披在身后,又直又顺。
女人将钥匙放入手中的皮包里,抬眼就看着了花北,她笑了下:“呦,回来了。”
女人生得年轻,即使她已经快四十了,但是模样看起来还是三十左右,特别是现在化着淡妆,就更看不出年龄了。
花北喊了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