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后,穆骁又欢喜地引她看封后那日,他与她将穿的“婚服”。龙凤呈祥,成双成对,琳琅看着眼前熠熠生?辉的赤红织金,双眸微一目眩,竟似在这片璀璨明?光中,望见了身着赤色团章龙纹帝袍的昭华,他微笑着望着她,目若春水,风度宛然,与她记忆里别无二致,永是她心目中,最好的郎君。
她与昭华,未曾有过封后大典。那时楚朝风雨飘摇、国库空虚、国事艰难,昭华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朝事,没有时间如穆骁这般,事无巨细地亲自过问繁复事宜,仅是下了诏书、赐了皇后服饰、金册金宝等物?而已。
这样的简单,其实?正是她所需要的。她那时刚患上失忆症,对昭华唯一的记忆印象,就是他在她与霍翊的婚礼洞房里,忽然出现,带她离开。前脚刚带她离开,后脚,时间就忽然跨越了十几个月,她不仅已身在楚朝后宫,还和楚帝连孩子都生?下了,这样的记忆缺失,让她感?到万分惊茫,一时无法适应现状与身份,不知要如何与昭华相处,自然也?就无法在万众瞩目之下,承受十分盛大庄重的封后典礼。与之相比,能够简简单单地接下一道封后诏书,压力要小上许多。
也?只压力小些罢了,忽就有了一朝皇后的身份,对那时失忆的她来说,仍是一件非常沉重的事情。那一夜,昭华过来与她共用晚膳,见她衣着清素如封后之前,微一静默,温声问她,为何不穿着皇后服饰。
不穿,是因为失忆的她,纵能接受有夫有子的现状,但还无法从内心深处,真的接受楚帝妻子的身份。她没有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衔着几分小心,望着她的君主,轻轻地道:“……衣饰太沉了……”
昭华望她的眸光,澄明?如漾着月色的秋水,一眼即能看得?到她的心里。那时的她,虽见昭华没对她的说辞,说上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昭华知道她的话是借口,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在这样澄净如镜的目光下,她不由?暗生?忐忑,望着昭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应该在陛下来时,穿着皇后服饰,拜见陛下吗?”
昭华见她这样问,微弯唇际,语意温煦清和,如潺潺流水,轻轻抚平她心中的不安,“不必,随你喜欢就是了。”
往后身为楚朝皇后的日子,一切,总是随她喜欢的。那一夜,未举办封后大典的昭华,没有依礼与她行事,只是为求一个美满团圆的寓意,与她共用了一碗元宵。
元宵糯软清甜,她至今都记得?那碗元宵的味道,记得?她和昭华一起喂甜汤给阿慕喝时,阿慕笑得?有多开心,记得?灯光中昭华望她的眼神?,是多么地温柔。她原因忘记与昭华旧日的相识相爱,而对那封后之夜,暗暗惊惶不安,但昭华,令那一夜,成为了一段十分温馨的记忆,令她无论在何时何地,想起那一夜,心中都会有暖意萦漾,驱散现实?的阴寒。
相思?入骨,琳琅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她的爱人,却在指尖触碰到龙袍的瞬间,令自己,回?到了冰冷的现实?。幻影消失,她触碰不到与她阴阳相隔的丈夫,指尖下,是一条张牙舞爪的织金长龙,姿态霸道狰狞,就像将穿上这件帝袍的主人,令人齿冷。
如坠冰渊,琳琅缓缓垂下指尖,望着衣架上并列挂放的帝后婚服,心头犹存的暖意,分分转冷。无限的凄苦,在这一瞬间,难抑如潮地涌上她的心头,若非她暗暗咬牙忍住,几能迫得?她,当场落下泪来。
纵然,早在昭华离世时,就已清楚,她余生?都将饱受相思?折磨,都将永是孤苦一人,永远见不到她的爱人,但每一次,再一次意识到这残酷的事实?时,都犹似万箭穿心,痛断人肠。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倚窗静坐的身影,清瘦似竹,容色之苍白,如孤远山巅,永远化不开的冰寒残雪。走进室中的颜慕,见父亲比起上次相见,似更?加虚弱清瘦了,心中一酸,忙快步走近前去,关心父亲身体。
他这次出宫,又是借着永王的东风。永王好游乐,从前将永王劝出宫游玩半日,是很容易的事,而今,因为晋帝穆骁,日常督促永王上进,这件事,虽然因此变难了些,但对他颜慕,其实?更?加有利。因为永王,既惧怕晋帝斥他贪玩,而又断不了玩的心思?,就不似从前一样,出宫带一大堆侍从,大摇大摆、声势浩大的,而仅携他颜慕一人,想着出行低调些,也?许他皇兄知道后,气就能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