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呦呦在玩时受凉发热了,琳琅便心一揪。这不是第一次,之前呦呦也有发烧过,但在太医乳母等的精心照料下,一日下来,就会有好转。琳琅遂这一日里,独自待在西偏殿中,担心地等着那边传来呦呦好转的消息。
可,一日过去了,呦呦不但没好转,反还越发病沉。两日、三日……琳琅知道未满一岁的小孩子,持续发烧如此之久,身子定承受不住,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印证了她的猜想,太医说若如此发烧下去,呦呦会有性命之忧。
听有性命之忧,琳琅心如刀割,再忍耐不住。她第一次去往呦呦的寝殿,殿中看护呦呦的乳母宫女等,见她至,俱离摇床退远了些,弯身向她行礼。琳琅急奔至摇床旁,见呦呦似正在高烧中昏睡不醒,一颗心,痛绞得几要揉碎。
……呦呦……呦呦!
她弯下|身去,深深凝视着她的女儿。自打呦呦出生,她还从未像此刻这般,好好看过她,回回穆骁硬将呦呦抱给她看时,她总是匆匆暼一眼,即垂下眼帘……呦呦,她的好呦呦,她和昭华的好女儿……
想到孩子正在承受的高热苦楚,琳琅心疼地垂手轻抚向她的脸庞。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她的女儿,手触的一瞬间,琳琅不仅因母女连心之感?,感?到心颤,亦为孩子面颊的温度,心中惊茫。
……呦呦体温正常,并没有在发高烧……
琳琅怔抚着呦呦的脸庞,仔细观察呦呦睡颜,看她呼吸平稳,并没有滞重或是灼热,像是正寻常地安静睡着,并不是因为高烧而昏迷不醒。
……怎么恢复得这样快,纵是太医妙手回春,在她来之前,成功让呦呦退了烧,但经过这几日的病痛折磨,呦呦不该会一点病态都没有……纵是妙手回春,也?太快了些,她来之前,明明正听说呦呦依然发着烧,什么汤剂,能立竿见影地,见效这样快……
怔想着的琳琅,忽地又察觉,寝殿中的乳母宫女等,不知何时,全退了出去,此刻殿内,就只剩下,她与摇床上的呦呦。
仿佛感?觉自己踏入了一个陷阱里,暗中正有一双眼睛,无声窥视着她。琳琅僵着身子不动,手抚着呦呦的脸庞,暗在心中飞快思量。
……呦呦无病,却有呦呦病到有性命之忧的传言,传到她的耳中。她身在帝侧,无人敢在御前乱传流言,呦呦病重的传言,只能是穆骁这个天子所为……
……穆骁为何要如此做……他是发现什么了吗?他在疑心呦呦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疑心她先前的冷淡都是装的,想用“呦呦病重”,来试探她对呦呦的真正态度……是……这样吗?!
恐惧如针刺骨,琳琅缓缓将手下移,停在呦呦柔嫩的脖颈前,在微一顿后,做了个似欲扼喉的动作。
她手掌虎口,刚贴上呦呦脖颈,就听身后一声剧烈的甩帘声响,并穆骁怒到极致的暴喝:“顾琳琅!!!”
也?不知是她的动作,真引起了呦呦的不适,还是穆骁的那一声暴喝,直接将呦呦从睡梦中惊醒,穆骁这声喝后,摇床中的呦呦,立即睁眼哭了起来。穆骁急奔近前,将哭泣的呦呦,紧紧抱在怀里安抚,而剜看她的眼神,怒焰熊熊,似能喷出火来。
……若非他亲眼所见,他真不敢信顾琳琅,真能对呦呦下此狠手……若非他特意过来瞧瞧,顾琳琅今日,是真要将他们的女儿,活活扼死不成?!
……呦呦已不是她腹中未成形的小小一团,呦呦活生生地来到这世?上,会笑会哭,会坐会走,这样活生生的小人,顾琳琅竟也?下得去手!!她就这般恨屋及乌!这般爱那个颜昀吗?!!
怒恨与后怕,在心头卷挟如狂潮,穆骁将差点失去的宝贝女儿,紧紧抱在怀中,双目如灼,狠狠瞪视着摇床旁的顾琳琅。
汹涌怒气,有如翻江倒海,在心中冲涌升腾时,穆骁又想起自己那道早已拟好的封后诏书,想自己已然决定放下顾琳琅旧日的所作所为,与她重新开始,一起给呦呦一个温暖安定的家,更觉可悲可笑。
心中怒恨,有如火灼,要将他从内燃成灰烬,而身体,又因顾琳琅如此之狠毒无情?,感?觉遍体生寒,炎炎夏日,竟从骨子里,感?到发冷。
满腔的怒恨,终只化成了一声冷笑,穆骁抱着哭泣不止的女儿,眸厉如刀地望着对面的年轻女子,一字字渗着寒意,像从牙缝中冷冷逼出,“顾琳琅,虎毒不食子!”
自听到那一声暴喝“顾琳琅”,琳琅心中,就只有“庆幸”二字。所谓的呦呦发烧病重,果然是穆骁的试探,他果然就身在暗处窥看她,想看她在这样的危急情境下,在四下无人时,会如何?对待她的亲生女儿……
一来,呦呦没有生病,身体无恙,二来,她没有踏进穆骁的“陷阱”,对呦呦表现出不应有的爱意。今日这决绝一“扼”,应能彻彻底底地消了穆骁的疑心吧,自此之后,穆骁应不会,再对呦呦的身世,有任何起疑了……琳琅不后悔自己不久前的假意一扼,面对穆骁冷冷的讥讽,只是沉默。
她微垂下眼,转身离开,才走了几步,就听得穆骁在后切齿问道:“顾琳琅,你有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