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晋宫,琳琅便住在御殿,平日也只在御殿周围走动,连同?在宫中的异母妹妹顾琉珠,都未见过,对身处宫外的裴明霜,自是更加没有,算来与裴明霜,已有九月余,没有碰面。
想及自己从前,曾多次劝裴明霜放下对穆骁的执念,而今自己,却成了御侧之人,琳琅心情复杂。她不知裴明霜会否以为自己是心机奸邪之人,从前一壁与穆骁私相情好,一壁又劝她勿对穆骁用情,勿入深宫,意在独占圣宠,不知裴明霜会否误会她与她相交,从无真心,一直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虽身在御殿,几不外出,但琳琅能想知前朝后宫、民间草野,对穆骁与前朝皇后有私,并将其接住宫中,令其怀有?身孕一事,有?多震惊,为之掀起多少滔天狂澜。
这些滔澜,一直是穆骁这个始作俑者,在前受着,她安静地住在御殿里,不外出迎受风浪,是为在这段时日,极力护好她与昭华未出世的孩子,不叫她腹中孩儿,有?任何被意外伤害的可能。
而穆骁,也?一直没有?强制她出现在人前,琳琅不知他为何在这时候忽然起了这心思?,只是一来不知该如何在宴上面对裴明霜,二来也护雏地不愿在产期将至时,将自己暴露在风险中。她知道,宴上的文武朝臣、后宫妃嫔,是无人会对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抱有善意的。她虽知穆骁看重他所以为的亲生子女,但也?不能由此完全信任穆骁,遂坚定拒绝道:“我不想去。”
从去冬到今夏的这些时日,穆骁几乎每日都在承受前朝压力。旁人他可不管,但如荀相等朝臣,对他与大晋,一片赤胆忠心,所说的话,他不可全当耳旁风。他知道荀相言之有?理,但在顾琳琅这件事上,若他能用理智行事,顾琳琅早就坟头草有?一丈高?了。
再有?理,也?不能使他断情。穆骁原想在顾琳琅生下孩子后,以诞育龙裔之功,光明正大地给她名分,但成日听谏听烦了的他,在令得胜的定远大将军,还朝受赏时,心思?一动,想让顾琳琅,早些与他一同?出现在世人面前。
定远大将军裴元思?,是他手下第一骁将,先前随他纵横沙场、冲锋陷阵,后在晋朝建立后,不辞辛劳,未似其它功臣,留朝享受太平安逸,而是继续为大晋出生入死,收复未平之地。
此次裴元思?得胜还朝,裴家更是功高?。他既会在为裴元思?所设的接风宴上,对裴家进行封赏,也?会令裴元思?这第一骁将,在宴上,向顾琳琅及她腹中孩子,低头敬一盅酒。
此举用意有二,其一,让在场朝臣睁眼看着,裴家都已认可此事,其余勋贵朝臣,如何能再居功自傲,凭功干涉他的后宫之事。其二,向世?人表明,他穆骁,对朝臣有功必赏,但,君臣有别,纵功高?如裴家,亦不可插手他穆骁的个人家事。
除此之外,提前让顾琳琅早些与他同?坐赐宴,就当给世?人一个心理准备。毕竟,他预备在顾琳琅生下孩子后,所给予她的名分,将比接前朝皇后入宫一事,更为震骇人心。
穆骁早已将方方面面想好,可,顾琳琅竟不愿去。他心中以为的,不是顾琳琅不愿腹中孩子沾染半点风险、顾琳琅不信任他能护得十分周全,而是,要脸面的顾琳琅,还舍不得丢弃长乐公遗孀的身份,纵天下人都知她与晋帝有?染到孩子都快出世了,顾琳琅还要自欺欺人地不肯接受这一事实,不肯作为他穆骁的女人,出现在世人面前。
于是,顾琳琅愈是推拒,穆骁愈是坚持。他不理会顾琳琅的不愿,也?不与她在这事上,过多言语纠缠,只想着等到那夜宴启时,直接将她人带过去就是了。
若到时候,顾琳琅拖着不肯走,那他就直接将她打横抱至夜宴。纵顾琳琅怀孕已九月,但她对他来说,还是轻飘飘的,就像一片轻羽,要时刻攥紧在手里,不然一不留神,这个可恶女人的身心,就不知要飘飞往何方了。
天子赐宴,定在五月的最后一日。这一日午后,穆骁人一直在御书房批复折子。等到近黄昏时,他将朝事处理完毕,一边令人送水过来,擦手净面,一边将伺候顾琳琅的云芷召来,令她如常汇报,今日他不在时,顾琳琅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受召而来的云芷,垂首恭禀道:“今日午后,夫人屏退一众宫人,一人待在殿中近半日。奴婢贴窗望见,夫人倚榻看书看了一个时辰,后又在书案前,坐了小半个时辰,写画了些什么,期间神色哀戚。后,夫人口渴,令人送茶入内,奴婢入殿望见书案空空,而案底火盆有?新灰烬,想是夫人将写画纸张尽皆焚毁,遂低身查看,见一纸角尚未彻底焚尽,将之袖带了出来。”
穆骁自听到“神色哀戚”,便面色微冷,等再从云芷手中,接过那页纸角,见其上书有“莫莫莫”三字,登时止不住一声冷笑。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纵颜昀渣都不剩地死了这么久了,顾琳琅还是心心念念着一个死人!穆骁面无表情地,将这纸角在指间捻碎,并问云芷道:“朕早间给她送去的那只辟邪肚兜,她今日可有动针?”
云芷摇头道:“没有。”
她话音刚落,就听圣上紧接着问,“一针都没有??!”
云芷小心抬眸觑看,见圣上面上神色,虽似平常,但眸光幽深,似有风雨将来的阴霾暗暗积蓄着,硬着头皮,忐忑着再次回道:“一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