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最好别起来,小心动了筋骨,就这样待着,啊?柴胡,即刻进宫去,请个今日当值的御医来看看。”
说完,甩手撩袍,竟准备晾了她在原地,上车走人。
吕桢儿见着那人衣袂袍角挥动,眼看就要蹬上马车去,她再也趴不住了,猛地支起半个身子,拖坐在地,梗着脖子,冲着那个响亮应着声,正欲掉头要进宫请御医的跟班小厮,骄傲地甩了一句:
“不用了,我自己能起来!”
紧跟着,腿脚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追着那个已经蹬上车架,正欲进车厢的绝情之人,脆声质问:
“赏花宴那日,太后让大人带桢儿游湖的懿旨,敢问大人准备几时遵从?”
有点无理取闹的蛮横,有点不顾仪态的撒泼,却又有点心机与厉害,抬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大来头。
广庭大众之下,都听着呢,太后娘娘的懿旨,敢抗旨不?
街市本喧闹,此刻却犹如寂静空场,围观的行人们,卡住了脖子,屏住了呼吸,齐齐噤声竖耳,等着看那个登上马车的冷面郎君,要如何反应。
裴煊顿了顿,转头侧面,用一种低低沉沉,却又磁亮得足以让周围人听见的声音,与吕桢儿说道:
“太后的懿旨,我从未打算遵从。”
众人抽气。吕桢儿张了嘴,一口气呵出去,半天没能吸回来。
她哪里料到裴煊会如此嚣张!
下一瞬,她还看见了更嚣张的一幕!那车厢里,伸出一只白皙小手,拉在裴煊腰间玉带上,竟是连拖带拽的,将他给扯进了车厢。
马车启动走远,行人哄笑散开,吕桢儿仍立在原地,又气又恼之余,她又飞快地回神寻思。
裴煊的车里,有个女子,一直没有露面,却可以大胆地,探手出来拉裴煊的腰带!
怪不得,夕阳霞光中,看着那玉面郎君有种唇若涂脂的艳色,原来是女人的胭脂,是他与女人在马车上亲昵,留在口上的痕迹!
玉京人众口相传,裴相爷不是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吗?怎的在行进车马中,冠冕朝服下,都透着旖旎女.色的蛛丝马迹。
吕桢儿直觉感到,一种浓浓的威胁来袭,一种浓浓的好奇袭来。
当即领着随身丫鬟,跳上街边那辆自家的马车里,让车夫跟上远处裴煊的车。
远远地坠着,过市,穿街,绕巷,出了南边城门,直至南湖。
玉京城外,三大好去处,东原,西山,南湖。
太后娘娘的懿旨,让裴煊要带吕桢儿去游的,就是南湖。
那暮春之际的灿烂夕阳中,湖面波光粼粼,舟舫点点,湖岸曲径,垂柳簇发,确是个小情儿们携手出游的好去处。临水照花,举杯邀月,呼朋聚友,对景抒怀,皆相宜。
吕桢儿坐在自己马车里,远远地藏在一棵垂柳后面,看着那辆马车在一艘双层画舫停靠的湖边停驻,裴煊跳下车来,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见他转身扶一纤细女郎下车,踏上搭桥木板。
那女郎顽皮,略略张了衣袖,鸟雀一般跃上去,几个蹁跹纵跳,踩得那木板颤巍巍摇晃,那细条的身子也就跟着如风中摇花,裴煊急忙从后边把她搂着,两个人闹成一团。
远处依稀笑声,可是,吕桢儿却能在心里听得见那种打情骂俏的融融之感,且刺耳之极。
她忆起,去年春日,宫中玉明池,也是这般的画舫,这样的木板,她饿得头晕眼花,怀揣惴惴不安踏了上去,却被安阳公主在身后一个纵跳,一个拉扯,就把她吓得落水,成了笑话。
换作今日的她,不会了。
吕桢儿看着远处的光景,咬牙发狠。
那对男女在踏入画舫的当口,湖面清风掠过,掀起女郎头上的帷帽,飘落水中,那女郎本能地探腰伸手,想要去捞,却被裴煊一把将她给捞进舫子里去了。
就在风吹帷帽的那一瞬间,吕桢儿脑中电光火闪,心中恍然大悟。
她看清楚了那个女郎的相貌,同时也窥见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