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公社卫生站。
“二妹,你终于醒啦?!医生……”
宋孜刚昏昏沉沉地撑开一点眼皮,耳边就传来一个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声音。
熟悉,是因为这个声音很像妈妈的声音。陌生,是因为这声音实在太年轻了,还带着少女的清脆和软糯。
听见那道声音远去,宋孜心里一空,费劲地睁开眼。
她一眼就看到自己上方的玻璃点滴瓶,接着是简陋破旧的房梁和屋瓦,坑洼开裂的黄土墙面……
黑诊所?!
宋孜感到浑身无力,勉力才坐起来,身下的铁架子床嘎吱乱响。
宋孜想起来了,她在给妈妈办头七的时候,哭晕过去了。
妈妈走得突然,她回顾妈妈的一生,简直比黄连还苦。
为了养弟弟妹妹30岁大龄未嫁。
妹妹要嫁人了,不能越过自己,她就匆忙找个穷鬼光棍嫁了,没想到对方是个家.暴渣男。
为了养育儿女,她忍气吞声二十年才离婚。
可令宋孜无法理解的是,后来渣男重病难医,她竟然因为念旧情,不顾劝阻,日夜不分地伺候他。
结果,渣男死后不到一个月,她因劳累过度脑出血,人没了……
宋孜恨渣爸,更恨自己。
要是能回到小时候,她一定不抱着妈妈的腿哭求她别走、别离婚。
宋孜想到这里,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悲痛。
妈妈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也没有等到女儿有出息,临走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宋孜多想再见妈妈一面,弥补所有的亏欠和遗憾。
可是,没有机会了。
“二妹。”
门口再次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宋孜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去,只见少女模样的妈妈温柔微笑着走了进来。
在宋孜眼里,这一刻成了唯美的慢镜头。
那个姑娘穿着发黄的碎花衬衣,肤色也暗黄,可她的微笑那么明亮,整个人好像在发光,照亮了整个灰暗的世界。
宋孜看着少女版的妈妈走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发顶,柔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马上就来了。”
“哇——”的一声,宋孜抱住妈妈大哭了起来,“妈妈!”
宋孜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拥抱过妈妈了,但她记得妈妈的味道和温暖,在这个梦里,她重新拥有了。
“啊?”宋云有点懵,还来不及追究二妹称呼的怪异之处,就被她恸哭的声音给吓到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大姐。”
“妈,你不要、走、好不好?”
见二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宋云焦急安抚:“好好好,我哪儿也不去。”
谁知……
“你骗人!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呜呜呜……妈,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宋云:?
这话题跳跃的?
“呜呜妈,你告诉我嘛,我一定帮你完成。”
宋云:??
夭寿了,二妹居然跟她撒娇?!
宋云:“我就希望你能好起来。”
“好!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不会让你泉下不安的。”
宋云:?!!!
你这是咒我死?
宋云正想跟二妹好好说道说道,一个声音从门口冒出来。
“嘎哈呀?”
宋孜哭声一滞,怎么妈妈托的梦里,还有别人?
那人穿着发黄的医生大褂走进来,“哎哟,咋哭上了?”
宋云:“金叔叔你来得正好,我二妹不知道怎么了,醒来后一个劲抱着我哭着喊妈。”
宋孜:“……二……妹?”
金医生:“哎哟妈呀——这脑子泡坏了呀?”
宋孜下意识怼回去:“说谁脑子坏捏?人搁这儿煽情呢,你搅和啥?”
金医生愣了愣,顿时惊喜:“哎哟老妹儿啊,这咋还能泡出个东北音儿呢?我沈阳滴,你哪个旮沓滴啊?”
这喜剧味儿,这口音。
你品品,你细品。
这个人怕不是来搞笑的?
宋孜正这么想着,空气里骤然响起一道魔性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宋云笑得直不起腰来,“金、叔叔,求你别这样、说话了……”
“嘿嘿,”金医生耸耸肩,正常说话了,“这不是看你二妹哭得太伤心,逗一逗她嘛。”
宋孜懵了。
她真的是在做梦吗?
眼前笑声魔性的人,真的是她妈妈吗?
在她的记忆里,妈妈很沉静,根本不会笑出声的啊!
可她又想起小时候,自己和小伙伴玩游戏太开心,大笑声传出窗外。
正在邻居家喝茶的渣爸听到了,冲回家里,狰狞的表情像魔鬼,对着她暴跳如雷地辱骂,而后拳打脚踢……
自那以后,小伙伴再也不跟她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