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申时,礼官将故太子?与故太子?妃的棺椁抬入陵寝,朱南羡领着宗亲与群臣行三?跪三?拜的祭礼。
陵寝西面还有一个忠孝台,如?果朱麟还在?,那么祭礼过后,就?该由他登上忠孝台,对朱悯达与沈婧再行天家孝礼。
但?朱麟不?知所踪,这?个孝礼今日便由朱南羡与朱旻尔代行。
这?其实是不?大合规矩的。
朱旻尔倒还说,朱南羡如?今已是储君的身份,该是朱悯达与沈婧的君主了。
朱南羡领着朱旻尔登上忠孝台,对着陵寝的的方向,先三?跪三?起行了磕头礼,然后各自从礼官手里接过《孝经》的唱文?,放声念诵。
群臣与宗亲都候在?忠孝台下。
朱沢微在?朱南羡念诵《孝经》时望了眼天色,申时三?刻,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左右看了一眼,随即折身,旁若无人地朝皇陵东侧门走去。
秦桑看到朱沢微的动静,凑到朱南羡耳旁道:“太子?殿下,七殿下往碑亭的方向去了。”
朱南羡没答这?话,将手里的《孝经》念诵完毕,上了香,躬身施完礼,才道:“等他亮刀兵。”
“是。”
皇陵位于独龙埠下,南临梅花山(注),酉时将至,天地都是猎猎的山风。
朱沢微走到碑亭处,便被两名?忠孝卫拦住,说道:“七殿下,太子?殿下未行完孝礼,任何人不?得离开。”
他今日穿得是御赐蟒袍,按说除了朱南羡,任何人都不?得拦阻。
朱沢微知道朱南羡派两名?忠孝卫在?这?里守着,正是等自己先动兵呢。
动兵就?动兵。
他左右看了一眼,两旁的随侍同?时拔剑,片刻之间就?斩杀了拦在?面前的忠孝卫。
带血的剑收入剑鞘发出“噌”的一声,朱沢微随即高喝道:“府军听令!”
这?所谓的府军并不?是宫中亲军卫之一的府军卫,而是朱沢微将自己的府兵,暗卫,以及旧部残部整合而成七王府军。
刀兵之声裹在?长风中,霎时间响彻整个皇陵,埠外山里,随处可见身着黑甲,执戈喊杀的反兵。
守在?忠孝台下的朝臣宗亲皆目露恐慌之色,张惶四顾间,纷纷寻找躲避之所。
朱祁岳回头看了眼立在?女眷之首的戚寰,见她正望着自己,眸子?里全?是担忧。
他笑了一下,微摇了摇头,随后,他将笑意?敛尽,折身毅然决然地朝朱沢微的方向走去,解下腰间青崖举于头顶,也高喊道:“府军听令!”
皇陵密林间,又扬起气势雄浑的一声齐喝:“在?——”
“听我之令,列阵,御敌!”
“是!”
伴着这?声号令,碑亭外围又涌出近千名?兵卫,举矛刺响面前的忠孝卫。
朝臣宗亲见着这?阵仗,一下全?乱了,纷纷往有旗手卫把守的宝顶涌去。
柳朝明远远瞧了一眼想从东侧门逃离的朱沢微,折返回身,独自逆着人群,向正从忠孝台上下来的朱南羡走去。
沿途与左谦擦肩而过,左谦唤了声:“柳大人。”
柳朝明点了一下头:“动手。”
与此?同?时,站在?高台上的朱南羡也斩钉截铁的喝道:“动手!”
侍卫秦桑应了声:“是!”当?下登上忠孝台,朗声高喊:“虎贲卫,金吾卫,凤翔卫听令!”
高台之下,山间远端,以及皇陵外围,万余兵卫几乎同?声应道:“在?!”
“七王朱沢微谋害亲军,意?图谋反,罪大恶极,太子?殿下传令尔等,速速将他拿下!”
“是!”
整个皇陵一下子?沦为修罗沙场,四处都是提刀砍杀的兵卫。
暮色在?这?一刻降临,被烈阳灼烧一整日苍穹铺出艳而烈的霞色,像是要在?将这?天地都笼罩在?血色之中。
朱沢微在?随侍的护卫下,一面往东侧门撤退,一面一名?追上来的暗卫:“怎么样?”
那名?暗卫道:“不?出七殿下所料,太子?殿下早已知道我等在?此?布兵,在?各个出口都安插了亲军,不?提其他,单是算是骁勇善战的金吾卫与虎贲卫都超过一万人。”
朱沢微沉吟了一下,正欲开口,忽听身旁的暗卫唤了一声:“十二殿下。”
朱沢微蓦然回头望去,只见朱祁岳果真提着“青崖”朝自己走来。
他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朱祁岳道:“我整了兵,为七哥断后。”
朱沢微有些恼怒道:“你?没听见朱南羡给我扣的什么帽子?吗?谋反叛国。你?还跟来?真是不?知轻重!”
朱祁岳没答这?话。
他举目看向于各处拼杀的兵卫,思忖了片刻道:“七哥的府军一共只有一千两百人,即便此?处地处狭口,也绝不?是亲军卫的对手,恐怕不?足以为七哥断后。你?将这?些人给我,再加上我手里的九百人,让他们通通听我号令,我能为你?撑住。”他又想了一下,再道:“你?也不?要往东侧门走了,那里的伏兵定然最多,你?向枢星门走,从正门出,那里守着的不?过是没得朱南羡之命的忠孝卫与旗手卫,你?有御赐蟒袍在?身,他们不?敢拦你?。”
从正门走原本是最难的一条路,但?此?刻有朱祁岳断后,却成了希望最大的一道生门。
然而朱沢微听了这?话,却没有立时动身,只问:“那你?呢?”
一名?亲军卫突破重围杀上前来,朱祁岳侧身一避,“青崖”出鞘,挥剑一斩。
鲜血溅出来的同?时,剑已收入鞘中。
朱祁岳侧目看了朱沢微一眼,不?惧不?畏地道:“七哥放心,我征战这?么多年,数十万大军的场面都见过,难道还会断送在?这?里不?成?”
朱沢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眉头又微微蹙起,片刻,竟叹了一声:“唉,你?真是——”他顿了顿,“烦死了。”
朱祁岳记得,小时候的七哥最温和,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唯独对知道他本来样子?,却执意?跟着他的自己,总是这?么一句话——烦死了。
他扬唇一笑,提剑翻身上马,高举长剑,剑光映着天际近乎惨烈的霞色:“众府军听我号令——”
“在?——”
朱沢微看着朱祁岳策马发令,原本还散于各处的兵卫像一下子?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涌到碑亭前方,列阵为他筑起一道铜墙铁壁一般的人墙。
一旁的暗卫道:“七殿下,机不?可失,赶紧走吧。”
朱沢微点了一下头,走了几步忽又顿住脚,问:“让你?抓个活的忠孝卫,你?将人带来了吗?”
“已带来了。”暗卫道,随即往后看了一眼。
身后的随侍立刻就?将一个捆着的人押来朱沢微面前。
朱沢微看着这?名?忠孝卫,说道:“你?去告诉朱南羡和柳昀,本王在?苏时雨离宫的路上埋了火|药,不?是岙城,是近上许多的地方……”
一旁的暗卫听了这?话,不?由道:“殿下,您为何此?刻便要将火|药的事告诉太子?殿下与柳大人?”他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属下认为,此?刻并非最好?的时机。”
这?暗卫话语里的道理朱沢微何尝不?懂?
眼下有朱祁岳带兵断后,他已能顺利到达枢星门。
他应该等出了枢星门,甚至自正门离开皇陵,离开应天府以后,再将此?事告诉朱南羡与柳昀,如?此?才能为自己争取足够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