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蛇尸来不及清扫,四下里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赵衍一行?人一到内殿便被守在门前的鹰扬卫拦下,朱祁岳问道:“赵大人怎来了?”
赵衍带着苏晋与?左谦向他?行?礼:“臣等听闻东宫莫名出现许多蛇,想到眼下尚未开朝,怕十二殿下人手不够,又恐这些蛇唐突了故太子与?故太子妃,这才?赶过来看看能否帮忙查个究竟。”
他?这话说得妥当,轻而易举借帮忙之?由将私闯内宫的罪名盖了过去。
朱祁岳心中却想,这还有什么好查的,连他?都知道这是?他?七皇兄做的,难道赵衍猜不出来?
春光淡淡的,苏晋随赵衍见过礼,便朝院中望过去。
院中嘈嘈杂杂,前来吊唁的女眷,伺候于殿内的内侍,太医院的医正?还有鹰扬卫全都聚于此。苏晋自?人群里遍寻不着,收回目光时,才?看见独自?倚在廊下的朱南羡。
他?正?朝她望来。
隔得远,她该是?什么也?瞧不清的,却自?那孤零零的身影里辩出了几分萧索。
苏晋心里于是?就有些难过,却知这难过不该示人,回望向朱祁岳:“敢问殿下,东宫为何会出现这许多蛇,殿下已有眉目了吗?”
朱祁岳点头道:“宫墙外的驱蛇人本王已抓到了。”他?没提暝奴,因暝奴是?朱沢微府上的。
左谦问:“可有谁受伤吗?”
朱祁岳知道左谦虽这么问,但他?与?苏晋真正?关心的人是?朱南羡,便道:“是?有几人受伤,好在蛇是?没毒的。十三也?被蛇咬了,你?二人若不放心,可过去看看。”
苏晋与?左谦拜谢过朱祁岳,绕开人群,便朝朱南羡走去。
离得近了,苏晋才?见他?额间绑了一条素色抹额,也?不过短短几日,他?就瘦了许多,手腕的伤还渗着血,脸上是?苍白倦容,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她这才?知他?远避于人倚柱而站,并非嫌人群吵嚷,而是?因在昭觉寺受伤过重,久立不住。
苏晋心中难过极了,满腹牵挂被这难过搅碎,到了嘴边化作轻声?一句:“殿下。”
朱南羡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对他?笑,要让她放心,可一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又怕这样做会对她不利,终究一抿嘴角,将这相逢的悲欢全都咽于心底,再渗入骨血,最后自?黯淡的眼眸流淌而出,化作一抹几不可见的,久违了的星光。
他?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可苏晋听到这句“没事”就更难过了,生于荣光坠于尘埃,繁华凋敝命悬一线,怎样的“没事”才?可堪称一句“有事”?
她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心中像是?有无声?雨下,雨丝如雾,在不见干戈的战场,在她心底激荡起一蓬又一蓬的硝烟。
苏晋握紧拳头,提醒自?己纠结反复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清此案真相,知其然,才?能知其所以然。
不时,鹰扬卫为内殿撒上雄黄粉,将未受伤的女眷请入殿阁。
苏晋叫来几名宫婢内侍盘问一番后,跟赵衍低语了几句,得了他?的首肯,与?朱祁岳一揖:“敢问殿下,方才?所有被蛇咬伤之?人,无论是?在正?殿受伤,还是?在内殿受伤,用了那药粉后都无异象,除了那只白鼠,对吗?”
“正?是?。”
苏晋点了点头,蹲下身,仔细去看地?上的白鼠,只见它?浑身发僵,伤口凝着的血是?黑色的,白毛皮下也?透出暗紫色泽。
她细想了想,回头望了朱南羡一眼,犹疑了一下,再看向他?身旁的医正?:“有劳蒋大人为殿下的取一些血。”然后提点了一句,“左腕。”
那医正?一听这话便知道苏晋要做什么了,自?药箱里取出一个盛药用的小碟,待朱南羡往里头滴了血,将方才?清蛇毒的药粉往碟里洒了些许。
碟里的血一接触到药粉竟与?那白鼠一样发黑凝固。
苏晋见了这场景,与?朱祁岳合袖一揖:“十二殿下,臣有个不情?之?请,望殿下给臣一个时辰时间,在这一个时辰之?内,臣有办法问明此案真相。”
朱祁岳不知她说的是?哪门子真相,难道竟是?要揪七皇兄的把柄么?
他?正?犹疑,一旁的鹰扬卫指挥使道:“苏大人便是?多此一举了,此案的真相显而易见,那条咬十三殿下的蛇是?有毒的,丧命的白鼠也?正?是?被同一条蛇所咬。”
苏晋摇了摇头:“不对,若那条蛇本身就是?有毒的,为何方才?医正?为十三殿下验伤时却是?无毒?”又道,“何况东宫戒备森严,驱蛇人在宫墙外驱蛇,试问他?要如何登峰造极的本事,才?能自?单一的笛声?中驱使唯一一条毒蛇进入东宫内殿找到十三殿下?这根本是?行?不通的。”
她说到这里,与?朱祁岳一揖:“不知殿下方才?可有注意,方才?蒋医正?为十三殿下取得血,并非出自?殿下被咬伤的右腕,而是?左腕。这说明殿下中毒,实?则与?蛇无关,应当是?他?吃过什么,用过什么,亦或接触过什么,才?导致这原该清毒的药粉只对他?一人有毒。”
朱祁岳听了这话便明白过来了——这世?上有些东西原本是?无害的,但与?它?物混在一起,便成了剧毒之?物。
朱祁岳指着地?上那名阻了朱南羡避于殿中的兵卫道:“再给本王搜一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