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回答。
头也没抬,手里削下的苹果皮仍连续不断。
话里话外,那个“他们”的指向却很明确。谢如蔷不置可否,低头给顾一彤发微信聊见面会的事,没打几个字,却忽然又蹦出句:“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自己多适应一下吧。”
就像我不会一直陪着你那样。
这里,也不过只是一个歇脚的地方。
虽然有钱了以后,把这买下来,当做一个回忆的寄存处,但是老爷子重病,他现在是大陆这边钟氏的话事人,公司虽有聂守志镇着,香港那边的老本家也时不时联络一二,犹如一个巨型的机器,能够全自动操控所有齿轮高速运转——但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
“这个面子是你自己挣回来的,钟瑾也是被你赶跑的,四年前,你把能做的事都做绝了,一帮子人都服你,你才坐上这个位置。”
她说:“虽然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吧,但是我爸毕竟投了不少钱给你们,你来坐这个位置,我最放心,不然亏本了输钱了,我爸难受,我也过意不去。”
啧。
瞧瞧这话说的。
说完了谢如蔷心里就开始美,想着自己果然是成熟了,和钟成玉之间“此消彼长”,要是让亲爸听见了,当场就要老泪纵横,哭着说我的宝贝女儿长大啦,知道心疼爸爸啦——
“反正我是觉得吧,以后你……哎——不是!”
“谢如蔷!”
晚了一步。
苹果皮削断在地上,钟成玉几乎在瞥见她向后仰倒的瞬间便起身拉她,仍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听她“哎唷”一声,昨夜用铁丝扎好的扶手瞬间倾倒,她随之倒地,扶着后腰,满脸痛苦的半支起身来。
“我……靠,”谢如蔷咬牙切齿,“这破沙发这么多年了……钟成玉!我让你换个新的你不听,你害死我了!”
“啊?”
她被他拉起,歪歪扭扭站起身。
眼见着这姓钟的又是一脸“记忆无法同步”的表情,当下颇感自讨苦吃,一阵胸闷气短,只得有气无力地捶他一把,“算了,跟你无关,是你1.0版本时候的锅,让你换你不换,非说这个……呃,这个。”
她脸飞速红了下,不知想到什么,又飞快把话题掀过,只效率奇高地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稍显陌生的电话号码。
不多时,专责的搬运队伍便赶到楼下。她刚在钟成玉的帮忙下往腰上涂完药油,听到声响,很快跑出门去,探头一看,果不其然瞧见楼下那四处张望的熟面孔,当即开开心心地冲那头挥了挥手。
“这呢——小姜!”
对方循声抬起头来。
男人生着□□康的小麦色面孔,浓眉大眼,利落的寸头和记忆中相差无几,一身工装穿得像是军装,从上往下看,身姿仍挺拔如松,这会儿和她四目相对,又咧开个灿烂的微笑,露出一口白牙。
“小谢师姐!”他也冲她挥了挥手,“看到了!我这就让人搬上来。”
……
“钟师兄,好久不见。毕业以后就没见过了吧?你身体还好吗?”
指挥完一堆工人搬上搬下,把房间里的旧沙发换成全新的布艺沙发,姜沐阳伸手和钟成玉交握。
看出对方微微面露疑惑,又忙自我介绍道:“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姜沐阳,大学的时候跟师兄你一个社团的,那时候咱们做社会实践项目还在一组,完了也因为还算熟嘛那时候,我才跟你到这边做实地调研,认识的小谢师姐。现在我当兵回来转业,就做的家具生意,正好师姐家里就有零售线,我就跟着世伯手底下的人,算是打个下手。”
“倒别说,小姜还挺争气的,”谢如蔷在旁边试沙发,蹦了两下,闻言又顺势插了句嘴,“才来一个月吧……是吧?一个半月,我爸夸他做事还挺踏实。”
“嘿嘿,师姐你过奖了。”
“你别谦虚,”她把手一摆,视线压根没停留,又看向钟成玉,“总之我跟你说,钟……老公啊,之后这边的家具哪里不满意,还是换一下,别凑合了,等会儿我把小姜电话给你,有要求你直接跟他说。”
“嗯。”
“你别不当回事儿啊,”她拉过他坐下,拍了拍布面,哼道,“能舒服点还不让自己舒服点吗?就怕你犟。”
一旁的姜沐阳见状,也跟着附和了两句。
末了,又小声感慨:“师姐,你还是这么关心师兄。”
“呃……有吗?”
她却被这话提醒得有些不自在,左手搓右手,只低声道:“夫妻嘛、夫妻应该的。”
直至把姜沐阳送走。
没了外人,她这才又安安心心、毫无仪态地躺回沙发上,想着自己出钱出力换完沙发,怎么也该招呼钟成玉过来给自己揉下腰当报酬,结果喊了两声没人应,扭头看,这人却已不知何时躲进卧室,门半合着,压根没有打算搭腔的意思。
“钟成玉——”
她喊:“你干嘛呢?聋啦?”
“钟成玉——”
“我腰疼。你自己沙发没箍好害我摔了,你不负责的啊?”
“钟、成、玉!”
“我数一二三啦,你到底出不出来,钟成玉——”
门“哗”一下开了。
钟成玉仍是那副冷冰冰清棱棱表情,手里拎着小壶药油,咳了两声,脸色愈发苍白,走到她旁边蹲下。
手上揉的动作倒是不轻不重刚刚好。
不多时,揉完了,合上药油盖子,把她衣服拾缀好,却又一副鸟样扭头就走。
跟谁踩了他尾巴似的。
谢如蔷看着桌上那小盘子里已然氧化了个彻底、变得丑不拉几的“剥皮苹果”,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默默扭过头去。
“……神经。”
不仅他,自己也是神经。
放着外面花花世界满大街的帅哥不看,在这破屋里睡沙发,有那大病。
“我走了啊!”
当下连腰痛也再感受不到。
她像是后头有狗在追,起身就去玄关处换鞋,着急忙慌间,眼神瞥过鞋柜角落里放伞的纸盒,也只顾拎包就走,门甩得灰直抖。
钟成玉没出来送。
只等走了好远,她已然在打车去找顾一彤发牢骚的路上,手机却忽然一震,收到一条新短信。
【谢谢你,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短信上写说:【没有体会过做夫妻,但是,至少跟你做朋友很好。所以你的建议和要求,我都会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