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玉问。
“嗯。”
问到关键了——谢如蔷立刻点了点头。
“说实话,认清楚你是个什么人以后,才发现你真挺欠的。除了长得好以外一无是处。心眼太多,自以为是,又伤人不自知。事实证明,生活真不是偶像剧,反正,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头发都变少了。”
“……”
“但谁让我那时候花痴呢?”她两手一摊,自嘲笑笑。又站起身来,“算了,你好好想一下钟瑾回来了怎么办吧,我回家补美容觉去了。”
“要去见谁吗?”
不愧是钟成玉,失忆了还这么机灵。
谢大小姐“嘶”一声,某种被识破的感觉又一晃而过。好在,也就一瞬,立刻又能气势嚣张地昂起头来,扭头白他一眼,“废话。”
“一码归一码,钟瑾回来了我不得去见吗?”
“好歹也算段孽缘,对孽缘最大的尊重——就是往死里打扮,闪瞎他的狗眼。你个小孩,懂个屁,”她手指点了下右眼睑,冲他咧舌,“略。”
“你就在医院长草吧,好好养伤。”
不知不觉,倒还真有点大姐姐的自(优)觉(越)了。
*
只可惜。
这场所谓的美容觉,在她慢悠悠晃回家、在老爸殷切的关心中把门一甩、整个人陷进柔软大床过后。即便转瞬入睡,却也并没能如愿。
因为她梦到的,正是自己最不想梦到的人——准确来说,是三天前的钟成玉。连场景都那么可恨的熟悉。
在她离自由一步之遥的那天。
从民政局出来的下午,她对着天空大叹三声,整个人仿佛霜打的茄子,活得了无生趣。旁边的钟成玉倒自在得很,就那么笑盈盈地抱着手看她叹气,到最后,甚至还有闲心问她:“昨天正好放了老陈三天假,等会儿还是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知道要出来还给他放假,你故意的?”
“是啊。”
他笑:“怕你不让我送,因为可能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谢如蔷:“……有矫情病建议尽早治疗。”
但她最后还是上了车。
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反正堵车堵一两个小时干瞪眼的不是她,谢如蔷上车就开始补觉,结果钟成玉还不让她安生——他们陷在晚高峰漫长的堵车队伍里,沉默的气氛,很快被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打断。
“话说,如果这辈子还能重来一回。”
他问她:“阿满,你想回什么时候去?”
不叫老婆不叫如蔷,叫阿满。
小名里带着外人不可知的亲昵,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眉头微微一动,却也只嘴皮一掀,回了句:“不知道。”
“非要选一个呢?”
“你能不能问点有营养的问题?”
“……那,以后也没机会问了嘛。我只是好奇。”
又来了,又来了。
谢如蔷:“……”
她有点无语,忍不住侧头睨了他一眼。
钟成玉却仍笑着。
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多么幼稚古怪,前视镜里,他们视线相撞,他细碎的额发随着狭小窗缝漏进的寒风——恍若被人轻轻拂动。她一时晃神,定定看向他侧脸,某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漫长岁月的彼端,那年初三春游,新来的转学生孤零零坐在靠窗座,活像漫画里定格剪影,是她爱美心切,挤过去坐在他身旁,问他“介不介意我坐这?”。
【你看起来好像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白。】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转学来的那天我溜出去……哦,我生病了,我没来。】
【我吗?我叫谢如蔷,蔷薇的蔷,你怎么好像总一个人,是不是没朋友?——嘿嘿,以后我罩着你啊。】
多直白又荒唐。
捧着脸花痴,两条腿晃来荡去,星星眼藏也不藏。
她就这样自以为是的、大咧咧闯进了钟成玉的世界,一眨眼竟然已经十年。所谓怅然若失,现在看来,也不外如此。
“……回不去的。”
不知是对钟成玉,抑或是对自己,她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滤镜脱下来就戴不上去了,狗改不了吃屎,人改不了本性,何必呢?不如,还是让回忆归回忆,现实归现实吧。”
钟成玉便不再说话了。
那天的最后,他送她到家。别墅外灯火通明,是家人专程为她留灯,刚下车,便有人来迎,说是老豆在家学煲汤,正等她回来吃饭,菜已经热过两轮。
她于是热热闹闹地进了门。
心情一瞬转好,甚至不记得回头看他一眼。现在想起来,在梦里,似也只记得他为她解开安全带时,连按了两次也错位的手指——她紧接着抢过主动权,一下就按开,随即兔子似的跑下车去,终于离开了那片无法呼吸的沉闷空间。
他被她永远抛在身后。她没有回头。
好像又回到那一年,人生交叉路口。
她本就应该挽着另一个人的手,头也不回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