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虽然想将姜元多留几日,但冯营等人是不会同意的。歇息一晚后,第二天他们就要继续出发了。
龚獠晚上从姜姬那里出来后就到了龚□□暂居的飘香榭,这里住的全是龚□□的禁娈,这些美人在小时候就被人从家乡父母手中买来,教习歌舞,自有擅艺,做了龚□□的女人后,饮美酒,食香肉,着丝绢,戴金玉,所以她们在这里从不想家,连走路的脚步都轻飘飘的好似踩在云上。
龚獠在廊下等着的时候,裹着香风的美人为他送来美酒、鲜果,还要倚在他身上喂他吃。他赶走一个又来一个,等龚□□从屋里出来时,他身边还围着四五个美人,个个身上只裹一件丝绢,仿佛西天魔女。
龚□□看到儿子被四五个女人压着以口哺酒,还很有兴致的旁观。他并不介意自己屋里的女人被儿子睡,反正怎么睡也都是自家人。
龚獠看到爹出来了才挣开这些女人,理一理领子,道:“爹,他们明日就走吧。”
龚□□点头,问他:“你认为,女公子怎么样?”
龚獠颇有些自得,“我观女公子并不厌恶儿子。”
这话就谦虚了。龚□□看他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在姜姬那里不但没有被讨厌,说不定还颇得青睐。
“好!”龚□□站起来,不再理会这一屋的美人,挥开她们,领着龚獠走到室内,才小声道:“我不能离开合陵,就由你带着人过去,如果大公子真继位了,你就在国都内买个好看的房子安顿下来。不要回龚家!”龚□□拍着龚獠的肩,“不需要跟他们太亲热。多去看望女公子,送礼物给她,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龚獠默默点头,却有一事不明,“爹,我早就有了妻子,如娘一直对我不错,与其让我娶女公子,不如我把良儿带去?”
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突然笑起来,道:“你要带良儿去就去吧……只是日后等你儿子娶了女公子,你这个爹到时要站在哪里呢?你现在就认为你活不了太久了吗?那也好,明日就叫良儿到我这里来,你不必过来了,我交待他两句。”
龚獠扑通一声跪下,狠狠磕了几个头,“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龚□□拍着龚獠的肩,在他耳边说:“如果不是我不能离开合陵,我就自己去求娶女公子了!哪里还会便宜你小子!!”
龚獠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爹,整个人都傻了。
龚□□道:“怎么?不信?我有自信,若我去求娶女公子,说不定比你还有可能!别看你爹我年纪大了,可如果女公子嫁给我,我能给她的比你能给她得还要多!”他望了一眼虚无的夜空,轻声道:“别的不说,我可以任女公子在合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还可以举合陵之力去供养她!”他低头看龚獠,“你行吗?”
龚獠不敢答这个话,低下了头。
龚□□笑道,“你想让你儿子去?你儿子能给女公子什么?你以为这是小女孩找玩伴,同龄的才能玩到一起?别的不说,就说永安公主,她为什么肯嫁给东殷王?难道当时就没有别的男子追求她吗?因为东殷王能给她整个晋国!”所以,公主就算嫌弃东殷王老迈,也没有拒绝东殷王的追求,还跟他一起生了个孩子,难道真是被东殷王感动了吗?
龚獠趴在地上抹了把脸,直起身道,“爹,都是儿子愚蠢,儿子错了!儿子这就去。”
龚□□道,“好好送你妻子离开,你既对她有情,就多给她些东西……如果实在舍不得,就在你的弟弟中替她找个丈夫吧,不必离了龚家对她也好。”
龚獠回家后,与妻子商议了一下,结果他的妻子竟然真的愿意嫁给他的弟弟。龚獠固然有些不是滋味,也亲自去找弟弟商量,结果弟弟也愿意!
这下龚獠的脸有点绿了。
他亲手把妻子送到弟弟这里后,看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还挺相配,只好僵着脸对弟弟说:“好好对她。”
龚器,仔细看他,与龚獠与龚□□在眉目之间还是很相似的,如果龚獠减去一半的重量,就与他一模一样了。他自小不爱吃,龚□□说看他吃饭就着急,“一口一口吃,要吃到什么时候!”所以也不太喜欢这个儿子。
而龚獠的妻子则非常苗条,就像这家中的美人一样。龚□□与龚獠都喜欢苗条的美人,龚器也一样。龚獠的妻子不喜丈夫,却在见过龚器后时常叹气,叹龚獠不像龚器。见丈夫怀有别抱,公爹竟然让她嫁给丈夫的弟弟,她就立刻挑了龚器!而龚器也早就心慕大嫂久矣,一听龚獠说更是喜上眉梢。
龚獠出去后,见弟弟和“前妻”都不来送送自己,两人已经在屋里说上话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第二天出发时,龚獠就主动到姜姬这车来了。可惜她这车里人员有点超载,他一个顶陶氏、姜谷等四个人摞起来,他看了一眼知道自己进不去,沮丧的下去了。
姜姬只好主动开口,“公子是要去送我们吗?”
龚獠眼眶青黑,殷切的点头,“是啊,是啊。唉,见了女公子才知道什么是一见如故,我实在不想这么快就与你分别!”他站在车边,扶着车窗,一边长叹,一边望向天边,突然扬高声唱道:“故友远去,吾心碎矣矣矣~~~~”
“好!”姜姬条件反射的鼓掌叫好。
哇,花腔男中音!!
好听好听好好听!
龚獠羞涩的望着姜姬,一副知音的样子。
冯瑄恰到好处的出现了,手中握着一只竹笛,叹道:“天籁之音啊!”然后当着黑脸的龚獠,横笛就口,清澈的笛音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把刚才龚獠那一手给压下去了。
龚獠就站在车旁黑着脸听冯瑄吹完,拱手道:“……得玉郎一曲,此生无憾。”
冯瑄也拱手,“龚兄此语,便是玉郎的知已!”上前一步,扯住龚獠,大步走,一边激动的道:“来来来!我有好酒,与君共饮!”
姜姬就看冯瑄拖着龚獠走了,像吉娃娃拖着萨摩耶。
姜武刚才一直在旁边,此时对冯瑄也不免露出赞色:“他好大的力气!”他握拳看看自己,有些沮丧。
“你才多大?再长十年,未必就不如他。”姜姬说,“快上来,该走了。”
龚□□一直跟在姜元的车旁,扶着姜元的车窗,从姜元上车就开始落泪。他虽然看起来肥胖,但哭起来竟然有梨花带雨之态,胖胖的脸蛋白里透红,因沾上泪水而更显粉嫩,眼睛被泪水洗过,清澈得很。
他一路从城这头哭到城外,姜元被他哭的也要心软了,请他上车坐。
怜奴就从车内出去:让位子。
龚□□得了姜元这句话,以与身体不相符的灵活爬上车,握着姜元的手继续哭,“与公子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
从以前到现在,见到姜元的人没有不哭的,他也早被人哭习惯了。此时柔声道:“我得公子一顾,此生无憾。”
龚□□听了这话,放声号啕。
姜元见他哭的比死了爹都惨,劝道:“再说,我与公子,日后必然还有再见的一日,公子不要伤心了。”
龚□□哀伤道:“公子不知,某日后只能在合陵城上,遥望莲花台,在心中念着公子的伟岸身姿了。”
姜元道:“这有何难?等我到了莲花台,一定给公子送信,请公子来与我相见。”
龚□□捂住脸,生怕自己没忍住露出喜色来,继续哭:“某父祖有言,必将为鲁国守住这合陵城!”不过当时祖先发了这个誓后,龚家嫡脉不肯来,就让旁枝过来,一来就再也回不去了。当年龚□□祖父与龚家嫡脉算是亲兄弟,兄弟情深,被坑也认了,何况在合陵做霸王也没什么不好。但龚□□之父当年想从合陵出去,换别人来,被拒绝后就生气了,就记恨了,就更想回国都了,说都是他爹当年太蠢,被人哄两句就跑出来,从国都跑到这乡下地方来,刚来的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房子都要自己盖!水都要自己打!这叫什么日子?
龚□□就继承了父亲的遗愿,想回国都去,虽然他并不觉得回去后就真的比在合陵舒服,只是他们这一脉已经跟龚家渐行渐远了,他这一代还好,到龚獠,或龚獠的儿子那一代就难说了,所以他们必须回国都,必须重新回到龚家的视线里,让龚家不能再忽视他们!
姜元听到父祖之言,遗憾道:“原来如此。”然后龚□□哭一声,他跟着叹一声,一直叹到冯营让冯宾来“送”龚□□回合陵。
龚□□拉住姜元的手,下车了又上来,如是几番,冯宾看天都快暗了,他们要赶紧赶到下一个扎营的地方,只得回去,由着龚□□继续跟。
“他们还在喝?”姜姬问的是冯瑄与龚獠。
姜武道:“还在喝呢,车顶都掀了。”
话说古代这车真的很人性化,四面都是可以拆的,拆完挂上帘子,通风透气,特别适合夏天赶路。
“车顶也掀了?”她还以为车顶上钉死的,为了遮阳挡雨嘛,现在的人很怕晒黑,都以白为美。
姜武点头,真掀了,他过去看时还吓了一跳呢。
因为出城时耽误了一些时间,要赶到下一个水源地扎营,车队不得不加快速度。
姜姬很快就没心情去管别人了,这古代的车跑起来真的很像蹦蹦床。她和陶氏几人都是紧紧抓住一个东西,只有姜旦高兴的在车里蹦,陶氏都拉不住他。姜姬对他喊:“你小心咬到舌头!”一边蹦一边笑还要说话。
姜旦冲她吐舌头,故意蹦得更高,果然不一会儿就不蹦了,看他舔舔嘴里面,坐到陶氏身边钻到她怀里不动了。
姜姬:“咬到了吧?让你不要蹦!”一边叫他过来,从怀里掏出布袋,掏出一块黄糖塞到他嘴里。这是冯瑄给她的,黄色的糖有一种特别的香气,晶莹透亮。
姜旦含着黄糖,就坐到姜姬身边不动了,不过他安静一会儿就又不老实起来,嘴里有糖就不觉得疼了,又开始四处蹦。姜姬看他故意往姜谷和姜粟的身上蹦,好像故意在踢她们,立刻喝止:“不许这样!”
姜旦很怕她,因为连陶氏也很少骂他。而姜姬特别吃惊,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姜旦什么时候学会欺负姜谷与姜粟的?
姜旦看她脸色变了才害怕起来,想坐到陶氏那边,可陶氏推了他一把,让他到姜姬身边去。不知不觉间,姜姬成了大家的“家长”。
姜姬让姜旦过来,他这么小,比起他欺负姜谷与姜粟,她更害怕的是他在不知不觉间从大人的态度中学到的东西:他对她以及姜谷、姜粟的态度截然相反,很可能并不仅仅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肯骂他的人。
太阳快落山了,他们还没有到预定的水源地。姜元有些担忧,唤来焦翁,“你去前面探一探,看还有多远。”
焦翁就去牵马,回来时被姜奔看到。以前焦翁还跟姜奔、姜武打过架,其实就是借机教他们两手,所以姜奔也敢伸开双臂去拦焦翁的马,“焦翁!带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