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这么小,连做梦都哭鼻子,却还知道回来找他。
明明是愚蠢至极,倒也言而有信。
年轻人靠得越近,越发觉得小姑娘那张脸显得苍白又消瘦。
他皱了眉,毫无避讳地伸手捏了捏姑娘的脸,指尖触感柔嫩温暖,这样的柔软让原本克制的指腹忍不住用了点力气。脑海里却回忆起第一天见她时,小姑娘也像今天这样,被他吓得晕过去,那会儿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那脸上的肉一层又一层,和今天绝对不是一样的触感。
怎么瘦了这么多。
本来就瑟缩见不得人,这个瘦瘦小小的样子更显可怜,在偌大的床中间,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坨,真是不讨喜。他这么想着,却完全没记起来当初还觉得这肉乎乎的姑娘和大千世界的修真者不是一个物种。
年轻人倒是没多想,心下冷哼一声,只以为她是为了好看学别人减肥了。
学什么不好,非得学这些歪门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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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许仙站在书桌边,旁边明明有座椅,他却丝毫不敢坐下,一张稚嫩的娃娃脸一半白,一半青,显得心事重重。
他心底是紧张极了。
他对少黎一向忠心,对他的话从没有半句忤逆的,但今天钻了他话里的空子,耍了这个小聪明,也不知道主子到底看出来没。
许久后,书房门被推开,贵气翩然的年轻人面无表情走进来,也没看他,径自走到书桌后坐下。
他脸上神色越是淡,说明怒气越大。
许仙只觉得喉咙发紧、头皮发麻,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仓惶跪下。
书房里,明亮烛火随着江风晃动,一座一跪两个影子也随之浮动。
外面雨还在下,雷声倒是停了,于是这淅淅沥沥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许仙,你跟着我,也有百年了。说说吧,什么时候我的话,你也不用当回事了?是不是嫌张枫的死状不够惨烈,你想亲自试一试,嗯?”
年轻人的声音阴冷,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人如同被滚烫的热油烧灼一般。
主子果然是看出来了!
他比谁都清楚,在主子面前耍小聪明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许仙冷汗涔涔地跪伏在地,不敢再狡辩,只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主子,属下知错了……属下只……只是觉得,周小姐是凡人,实在是配不上您,何况……何况周小姐似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您何必强……强人虽难。”
许仙说完,发着抖屏气凝神,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生怕一个眼神就露了馅。
这话实在是太大逆不道,却比事实好了百倍。
作为修□□顶级的炼药师,他对各种体质都很熟悉,自然知道玄阴体制所谓的去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谓的去毒,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转移——中毒之人只要和玄阴体质在一起,毒素会越来越淡,终有一天痊愈,而玄阴体质的人会因为吸收了些许的毒素,身体越来越恶化,最后暴毙而亡。
这两天他冷眼旁观着,周小姐的身体果然越来越差,脸色苍白,身形消瘦,恐怕今晚的晕倒也不尽然全是因为受了惊吓。
之后的症状,只会越来越明显。
他一直知道这件事,当初没说是觉得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一条凡人的命而已,和主子的身体比起来,何足挂齿。
然而时间一长,他在一旁旁观着,明显能感觉出主子对周小姐动了情。
甚至今天为了不吓着她,他亲自吩咐他清场,主子这样冷心冷血的人,什么时候学会关心旁人的心情了?
许仙彻彻底底陷入了两难之境。
玄阴体质的疗毒过程他是万万不敢透露了,万一有一天主子知道了真相,恐怕不会再利用周小姐,那么唯一的生路也断了,他是绝对不可能看着主子毒发身亡的。
可若是不说,任由这感情发展下去,若是主子痊愈后发现自己害了周小姐,那恐怕心里只会更是难受。
这般情急之下,他这才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想让周小姐主动害怕、厌弃了主子,却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许仙心里思绪万千,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生怕被看出一点破绽。
几息之后,墙角处传来极其尖锐的破裂声,他侧身看去,是一个四分五裂的笔洗——
年轻人难得怒得摔了东西,古井无波的声音冰冷至极:“配不上?有喜欢的人?我的事,你都敢置喙了?”
许仙闻言立刻诚惶诚恐地认错,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心底却是大大松了口气。
“下去领罚。”
许仙颤抖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恭敬道:“是。”
“等等……”,年轻人突然变了主意,“再做一件事将功补过。去查一查她从前的事,想个办法治好她的梦魇。”
小姑娘总是做噩梦,哭得可怜,然而来日方长,未成亲之前,他总不能夜夜守在她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