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晨越想越震惊,扯着少黎的袖子仰头问他:“大魔头,这个世界还有一些和你一样的修真者啊?那——”
其实她是想问,是沈骋厉害还是大魔头厉害。
肯定是沈骋厉害吧?UG可是国内IT企业三大巨头之一欸,总部就在C城,沈骋本人也是富豪榜前几的,手下员工数以万计。而大魔头,只有十几个平头黑西装,甚至还要拉上小孩子凑数。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问出口。
——大魔头都那么可怜了,身受重伤,好不容易遇上个同行,不仅比他厉害,还那么有钱,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年轻人看着小姑娘突如其来的一脸怜悯,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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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周过去,周晨晨觉得自己和大魔头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这一周她其实已经很努力了,反倒是大魔头的态度——他对她极好,比从前多了许多耐心与容忍,甚至有时候有一些难以察觉的纵容。
却只字不提要她如何喜欢他这件事。
这让一向来定了目标就会卯足劲去做的周小怂有点灰心丧气。人家根本不急,她自己反倒自乱了阵脚。
这事暂且不提,反倒是那个大雪天的噩梦却越来越频繁,夜夜折磨下来,周晨晨的黑眼圈越来越明显,整个人都很没精神。
她白天的时候是不敢想的,一点点都不能去想梦里的细节,不敢想那场大雪,也不敢想那对巨兽眼眸一般的巨大车灯。
这周芳华设的例会过后,周晨晨站在楼梯口徘徊了许久,犹豫着是下楼还是上楼。
S大的校风非常严谨,考试、毕业统统不容易,每年都有一定比例的同学经受不了学习压力而退学,学校对于学生的心理健康十分重视,所以从多年前开始就设立了专门的心理咨询室,就在芳华设楼上。
——她当时是不想去,但想起王春华一整周的电话加微信轰炸,最终咬咬牙上了楼。
等到了咨询室门口,门“吱呀”一声开了,两束暖色的阳光从门里照进昏暗走廊——大概是里头的人听到了门口骤停的脚步声。
年轻的女医生双手插兜,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撩了撩披在肩头的长发,摸摸她脑袋:“是晨晨啊,好久不见,怎么瘦了许多。你有两个多月没来了吧,想好要告诉我了?”
她长了一双极好看的上挑的凤眼,似乎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能穿透人心。
周晨晨根本不敢直视她,低着头紧张地盯着她白大褂的第二颗纽扣:“孔医生,我……”
说实话,她根本就没想好。
好在孔昭丝毫没有想要责备她的意思,反而是笑着牵她进去:“好啦,我不给你压力,你要是不想说我们也可以聊一聊别的,只要你想倾诉的时候,我都在。”
周晨晨松了口气,由着她牵着自己,往咨询室里走。
咨询室装潢得很好,和其他冷灰色的教室不同,墙壁刷成米白色,靠窗的地方放着两张橙红色的沙发,连室内灯光都是暖色调的。
周晨晨在沙发上坐下,有些局促不安。
对她来说,每次来心理咨询室,都是一种挣扎,就好像她明明想把脑袋埋在沙堆里,却有人偏要把沙子拨开,一寸一寸挖她出来。
孔昭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看着浑身竖起尖刺却不自知的小姑娘,无奈地笑了:“晨晨,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周晨晨下意识地握紧杯子:“挺……挺好的。”
“你最近还做噩梦吗?”
周晨晨先是条件反射般摇摇头,奈何她又不是个能镇定撒谎的性子,最后在孔医生温柔的笑意里,认命般点点头:“……做的。”
孔昭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试探着问她:“梦里还是像从前一样吗?没有梦到些别的?我也很好奇你的梦,能不能给我讲讲?”
谁知周晨晨立马正襟危坐起来,两只爪子抓住铺开在膝盖上的白色裙边:“……没,没有了,就是跟之前一样的。”
孔昭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算是旧识了,但她的戒备从未放下。
孔昭不逼她,安抚地拍拍小姑娘的手:“晨晨,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们今天可以聊一些别的。不过有些东西你一直藏在心里不倾诉出来,有可能会把自己越绕越深。”
她换上轻松点的口吻:“怎么样,最近和你喜欢的那个学长,有什么进展吗?”
周晨晨听她开始转移话题,大大松了口气,只觉得从刚刚一直紧绷的头皮突然舒缓了许多,挺直的后背也弯曲了些:“学长他有女朋友了,听我室友说,他女朋友是隔壁院的院花,可漂亮了。”
孔昭惊讶地抬抬眉:“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啊?不难过?”
周晨晨皱着小鼻子,摇了摇头:“可能有点吧?不过好像真的还好,我都没哭。孔医生,你说我对学长真的是喜欢吗?听她们都说,如果真的喜欢,失恋的时候会特别难受的。”
孔昭冲她眨眨眼:“既然咱们今天不心理咨询,就聊聊天吧。依我为数不多的感情经验来看,你这个充其量就是欣赏,你是不是觉得,学长阳光开朗又温柔,就像是心里的一个小太阳?”
周晨晨瞪大眼睛,忙不迭地点头。
“可是你其实没有那么想去靠近这个太阳,对吗?”
周晨晨又被她说中,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或者换一种说法,其实你喜欢的并不是他,而是这一类‘太阳般的存在’。就像你曾经和我说过的,你在青春期的时候因为体重、外貌、性格,被班里同学排挤,所以或许是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很向往一些温柔的、阳光的东西,这就和现在的孩子们追星没什么区别,只是一种下意识的精神慰藉罢了。所以就算知道他有女朋友,你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过,只要他过得好,你会祝福,对不对?”
周晨晨简直不能更同意了,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一些朦朦胧胧的想法被她一阵见血地挑破。
孔昭笑着看这张过分干净、年轻的脸:“小孩儿,你还小,姐姐跟你说啊,爱情这种东西是最捉摸不透的,就算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都不能给一个确切的定义。”
她对她眨眼:“你永远不知道爱情什么时候来,或许是很多年以后,或许是下一刻,又或许,你一会儿出门就遇见了你的爱情。但是以我不多的经验看来,爱情里,会有剧烈的心跳呢。”
小姑娘这回倒是懵了,半晌似懂非懂地点头。
两格米黄色的阳光从纱窗里照进来,一格落在沙发上,一格落在小姑娘懵懵懂懂的脸上。
又聊了半个多小时,孔昭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那件事上绕,却都被她机敏地发觉,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茶水渐凉,日头稍斜,孔昭起身送走周晨晨,站在门口看着小姑娘被夕阳粉饰得模糊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从学校毕业,从业至今也有四五年了,不是没见过心理防线很强的患者,但在心理医生刻意制造的情绪氛围中,大多聊个两三次,也都吐露心声了。
但周晨晨不同。
她看着极其单纯,这样涉世未深的姑娘通常用不着什么刻意的手段,她自己就会完完全全地跟你倾诉。
——至少两年前这个脸蛋白净的姑娘第一次来找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聊得深了才发现,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道牢固的围墙,不能让任何人去触碰,甚至她自己。
所以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她在被人贩子拐走的那五年里,是怎样生活的,没有人知道,她获救的那一个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连当时的警方以及周晨晨的父母,也不过是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猜测罢了。
她看过她的病例,这个像一张白纸似的姑娘经历了那样无人得知的磨难后,自闭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从不和人交流。两年之后,她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眼神清澈,乐观积极,单纯又小心谨慎地活着,把那段阴影埋藏在内心最深处,闭口不谈。
但她知道,小姑娘的心里,从未跨过那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