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又是三个?月,纯宁的病只是稍微好转了些没有之前咳的那么厉害了,人虽然可以出来工作,但?总是带着病色。
所幸纯宁是头牌,禾妈妈不会轻易给她?安排过?夜的客人。
彩蝶还是小丫鬟,禾妈妈想让她?接客的想法没有得到实?现。
那三个?新来的漂亮男孩,也成楼中当红的小倌。
许是那日他们才进楼,方存被迫看了他们学规矩,他们中有的人总是故意刁难他有的人却?和?他关?系极好。
和?他关?系好的那位小倌叫锦乐,也是这三人中模样最好,性?格最好,最受欢迎的。
他时常会叫空闲的方存去他屋里吃东西,谈心。他比方存大上几?岁,家里也有弟弟妹妹,进了楼,赚的钱大半被他托给方存,让他转交给自己爹娘补贴家用。
楼里的少爷姑娘们很少出楼,一是禾妈妈不应允。二是晚上已经很辛苦了,白天除了睡觉休息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动,饭也吃不了几?口。就算是求得禾妈妈同意,出楼身?边也会跟着几?个?楼里的护卫,寸步不离。
所以锦乐总是把?钱托给方存转交,有时方存也会偷偷联系他的家人在后门和?他见面,帮他把?风。一开始他也不放心方存,和?家人见面后确认钱都给了,就真正?放心下来。
方存在锦乐房里吃东西,狼吞虎咽的。锦乐给他倒了杯奶茶,顺着他的背,让他慢点。
方存接过?锦乐给的奶茶,呼噜一口喝光,“还想喝。”
锦乐笑着给他满上。
这奶茶是锦乐一个?走南闯北的客人给锦乐的,说是西北的特产。这客人对?锦乐也上心,七天有四天会来照顾锦乐的生意,所以锦乐这里的总是备着奶茶。
“纯姐姐,没给东西吃吗?怎么总是这样呀?”锦乐支着头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方存,又倒了一杯奶茶。
半盘桂花糕被方存吞吃入腹,嘴里没有空闲:“有吃,我每天都能吃得很饱,纯姑娘很好。”
只是有吃的,总是忍不住塞进肚子,虽然已经有些塞不下了。
方存吃噎住了,食物堵在咽喉喘不过?气,锦乐见他这样子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拍他的胸口,“喝水!快喝水!你就不能慢点吗?又不跟你抢,真是的。”
语气中尽是责怪生气。
折腾了一会儿?食物总算是咽了下去,锦乐把?他面前的糕点盘拖到自己这边,“不能这样吃了!我给一块吃一块,不能再几?块几?块的塞嘴里,你属仓鼠的吗?腮帮子鼓不下,你塞那么多干嘛。也不能吃太快,一口一口的吃!”
方存木着脸点头答应,锦乐把?他遮着脸的头发弄到耳后,露出一张纵横交错的伤疤脸,有些痂还裂开了,往外渗着血。
锦乐见了倒吸一口凉气,方存这张脸,他见了很多次,每次见都会被惊到,这是有多大的仇怨,才会把?一个?人的脸毁成这样。
他起身?在自己梳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支药膏,药膏也是那位走南闯北的客人送的。
方存脸上的伤总是好不痊,时常会自己裂开。前天被锦昕欺负,推进了池塘里,方存不想让纯宁知道,便躲到了锦乐这里。
纯宁对?他很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他,纯宁身?体不好,他不想让这些事去费她?心神。
锦昕虽然在楼中的地?位不如纯宁,但?好歹也算这几?个?月里比较受客人喜欢的少爷。依纯宁性?子,如果不能给他讨个?说法,这事只会闹到禾妈妈那里,禾妈妈断不会为他这个?模样丑陋的下人去责难锦昕,到时候只会气着纯宁,开心了锦昕。所以已经可以预料到的结果,又何必去耗费纯宁的心神,不如把?这些事瞒了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皮糙肉厚被打?习惯了。
尚是冬日,在冷水里泡了一阵才勉强爬上岸,当天晚上就发了烧,幸好锦乐前天没有客人找,他才可以在锦乐屋子里住了一晚,不用偷偷躲在冰冷的柴房。
他不敢回纯宁的小院,怕纯宁知道。
因为沾了水,锦乐就把?他脸上的绑带除了,现在也没重新绑上。
锦乐说那些绑带总是缠在他脸上,伤口一直不见好,不如直接摘了,让脸透透气,也好上药。
锦乐将药膏挖了一坨放在手背上,一只手将药膏晕开,细细涂抹到方存脸上,边抹边轻轻吹气:“这个?药是许大哥昨天晚上给我的,说是治外伤很有用,就是涂的时候有点疼,你稍稍忍着点。”
脸上酥酥麻麻的,涂了药的地?方好像被凝住然后再被人用刀子剜一样,他的身?体忍不住发抖。
锦乐从怀里掏出一颗蜜糖塞进方存嘴里,安慰道:“吃糖,吃糖就不疼了。”
他给方存上药,近距离的观看方存的脸,方存脸上虽然毁容一般布着伤疤,但?细细观察后就会发现方存本身?长的不差,眼睛黑亮清澈,嘴唇唇形姣好。只是很少有人会认真去看这一张毁容严重的脸。
锦乐一边轻柔的给方存上药一边说着:“二两,许大哥给我说过?一句话,人总是有舍才有得。他说我生的好,是得。又因为生的好所以被爹娘卖进这个?地?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思考用什么词,实?在思考不出就直接带过?了,“是舍。他原是安慰我的话,可我认真思考后觉得我在春风楼里受客人喜欢,失去了我的夜晚,是舍。因为失去夜晚,所以获得很多钱财,在春风楼里每天吃的好穿的也好,这是得。二两,你脸上的伤可能是你的舍。”
他目光柔和?而哀伤。
方存从他怀里掏糖,打?开安装好的油纸包,像锦乐往他嘴里塞糖一样给锦乐也塞了一颗,“吃糖,吃糖就不苦了。”
他知道锦乐是不愿的,如果可以,锦乐可能更喜欢楼外食不饱腹的生活,而不是像只金丝雀锁在楼里,等待夜晚降临,客人的挑选。
锦乐、锦昕、锦眠他们三个?才开始进楼虽是怯怯的,但?眼里还有着光亮。就算一开始学规矩,人也是鲜活生动的。三个?月时间,他们被同化了,和?楼里已经住了几?年的其他金丝雀一样,游刃有余却?没了光。
人总是要生活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获得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方存回到纯宁的小院,脸上戴着锦乐特意托他口中的许大哥找人打?造的面具。
进了院子,发现纯宁竟然手里握着汤婆子一个?人坐在廊下。
现在雪下得没有那么急了,飘飘洒洒的,可外面天寒地?冻的,纯宁虚弱的身?体根本就受不住。
他疾步走了过?去,把?身?上粘的雪抖掉,双手揉搓着,还是僵的,就放在唇边,嘴巴呼气,手用力搓着。等到了纯宁身?边,手也暖和?了不少。
“纯姑娘,天冷,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
他瞧见纯宁旁边还有一张空摇椅,蹙眉,“彩蝶姐,今日怎么这么不懂事。”
他年纪不大,责怪起人来倒不含糊。
纯宁拉过?方存的手,让他坐在她?旁边的空椅上,“昨日怎么没在院中?你脸上这个?面具是锦乐那小孩给你的?他对?你还算不错。你这手怎么这般冰冷。”
她?声音柔和?,说起话也细声细气的,她?将手中热乎的汤婆子塞进方存的怀里,方存见了推回给她?:“我不冷,纯姑娘你好好捂着,别着凉,这冷天,我们还是进去吧。”
纯宁柳眉一竖,“给你的你就拿着,不准还给我!”
她?自认为自己的样子很严厉,实?际上还是软的。她?这个?人天生长的和?气,做什么都是温温柔柔的,好像一点脾气也没。
方存乖乖把?汤婆子捂在手中,手中有了汤婆子,方存才发现自己又是揉搓又是哈气暖的手就是个?冰碴子,僵冷的手逐渐暖和?柔软。